第066章、舉目見日
小說: 重生之翰林風月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2464 更新時間:2019-09-22 02:10:16
當年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總是藏不住想說的話。
宋晏清傾慕趙衎,在他們一起讀書的兄弟之間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趙衎自己也心知肚明。
趙庭恩問過,十一,你對晏清是什麼心思?
「沒有心思,我又非斷袖。」趙衎挑出一點笑意,戲謔道,「怎麼,你傾心於他?」
趙庭恩矢口否認了,又有些欲蓋彌彰地說:「他自幼年進宮伴你讀書,十餘年來總有情誼,你若對他無意還不如及早放手。」
趙衎覷著目,漫不經心道:「放手?我不。我喜歡他將我放在心尖兒上的感覺。」
那幾個皇子話說得難聽,趙庭恩扭頭把他們連日來做的所有上不得檯面的事兒全說給官家聽了。他素來討官家和皇後的喜愛,因此他說的話他們二人多半都是會信的。
為了此事,幾個哥哥找他算賬,說他專行小人之事,差不多有一旬都在明裡暗裡地排擠他。但好在從那以後,他們這些人中間再沒傳出來過什麼亂七八糟的閑話,學堂以外的人也就無從知曉了。
沒想到這些宋晏清都知道。
趙庭恩覆上他的手,道:「你與官家……?」
「什麼都沒有。」
不過宋晏清只是這麼靜靜坐著,並未將手從對方的掌心抽離。
趙庭恩心中一動,道:「我的心思,你可知曉?」
不比宋晏清對趙衎的愛慕,淮陽王好龍陽一事早已人盡皆知。這許多年以來,趙庭恩身旁的男子換來換去,千篇一律都是清雋疏遠、溫文爾雅的書生模樣。
宋晏清微微一窒,閉了閉目,終是下了決定,道:「再給我些許時日吧。」
趙庭恩霎時間欣喜若狂,朗聲笑道:「好!」
待淮陽王走後,宋晏清獨坐院中,一本書翻至末頁。
就如同他,已行至窮途。
然而不同的是書可再往前翻,他卻不可回頭。
他那女使初韞端著熱湯過來,見他在發獃,輕聲道:「公子可要吃茶?」
「不必了。」
初韞又道:「公子要不還是回屋吧,外頭陰濕,涼氣重。此處到底不比咱們尚在東梁城裡的日子,公子還是要多多保重身子。」
不幾日,淮陽王又來通判府邸,給宋晏清帶了從京都東梁捎來的果脯蜜餞,稍作逗留便離開了。再過兩日,淮陽王領了一隻小貓兒來,塞進宋晏清懷裡,什麼也沒說,愣頭青似的笑了兩下,扭頭就走了。又過一日,淮陽王捧著一摞古籍來,連通判大人的面都沒見著,不過他也沒使人去通知宋晏清,只是把書籍遞給了女使初韞就打道回府了。
先前與他一同廝混的公子哥兒們一個個都驚奇非常,互相交頭接耳,都在納悶王爺是被哪個謫仙人勾住魂魄了,深陷其中,樂此不疲。
「牧哥兒,王爺日日都去通判府,自然是鐘意那通判大人了。」
被叫做牧哥兒的年輕男子搖頭晃腦煞有介事道:「誒,謝弼你還別說,那通判我在京城時曾遠遠看過一眼,王爺與他年少侍候便是同窗好友,當年近在身側都沒如今這般,想必不是他吧。」
另一名頭戴簪花的小哥兒姓周,是知州府中的公子,他摸摸下巴頜兒,道:「我爹倒是對那姓宋的通判讚賞有加,還讓我往後跟著他學書呢。文縐縐的,我看不來。」
「那就對啦,文弱書生。」叫謝弼的青年頓時來了興緻,「咱們王爺可不就一直醉心這樣的男子嗎?」
「哪樣的男子啊?」
趙庭恩老遠就看見三人頭並頭地湊在一塊,也不知說什麼,個個都眉飛色舞的。
「哎呀,王爺,」周家哥兒笑嘻嘻道,「王爺這些日子也不見到軒花坊吃酒,可是瞧中了誰家?」
牧哥兒不跟他們二人似的兜圈子,那直性子嘴一張便道:「可是新來的通判大人?」
趙庭恩眉毛一挑,道:「晏清可不是那等花街柳巷的男人可與之比擬的,你們別胡亂說話。」
「哎——」謝弼霍然起身,探出身子指著街對面的歌坊,「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宋大人不是冰清玉潔的嘛,怎麼也來軒花坊?」
趙庭恩臉色大變,抬眼果然見著宋晏清跟著鴇母進了軒花坊。他長眉一擰,轉身就衝出酒樓直奔對面。
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年輕人連忙扔下一錠銀子,趕著過去看熱鬧。
「公子。」花魁聆妺眼中滿是驚喜,立馬迎了上來。
她千嬌百媚地笑著將宋晏清引至樓上雅間,闔上門立刻換了副面孔, 拉上衣領,回首道:「奴婢在此久等兩年,總算盼來公子。」
「這兩年著實難為你了。」宋晏清道,「查得怎麼樣?」
聆妺正欲回稟,但聽外頭傳來吵鬧聲,好像是誰嚷著要見她。
宋晏清當即聽出趙庭恩的聲音,顣眉道:「是淮陽王。許是方才我進來時被他瞧見了。莫慌亂露馬腳,此事改日再議,我先前去應付兩句,省得他發怒。」
他說罷,很是無奈地打開門出去了,留下花魁姑娘在屋內十分駭怪地想著,這淮陽王要發哪門子怒氣呢?怎麼著,他半年前還與一姓許的書生你儂我儂呢,這會兒又纏上公子了?
若非小不忍則亂大謀,她才捨不得他們那冰壺秋月一般的公子委屈自己對那廝笑臉相迎呢。
宋晏清下了樓,只見趙庭恩站在來來往往的恩客中,對他怒目而視;而其身後跟著的幾個小公子,面上全是好奇。
「你……」趙庭恩一開口登時覺得無比委屈,別彆扭扭道,「你怎麼能來這種地方。」
此刻全然忘了自己曾經也是夜夜流連這些地方的呢。
宋晏清想了想,上前執著他的手將他往外頭帶,一面道:「那便走吧。」
趙庭恩低頭看著他們二人相互交疊的手,心裡不由地美滋滋起來,臉上卻還是綳著,道:「你以往從不來此的。」
剩下那三人面面相覷。牧哥兒表示嘆為觀止,喃喃:「還真是迷了魂魄了。」
宋晏清抬頭掃趙庭恩一眼,道:「你以往倒是常常來此。」
「我——」趙庭恩一時語塞。
宋晏清輾然笑道:「我前日里得了首曲子,想著來這出處詢問罷了。」
趙庭恩凝視著青年笑時連眉目都疏朗起來的模樣,胸中那點憤憤早早消散了,他就似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道:「今兒日頭挺好。」
宋晏清略仰起頭,南方的冬天確實十足地漫長而清冷。今日總算有一輪太陽懸掛著,光芒刺目,將身上的寒氣也剝離幾分。
「是啊。」他驀然道,「汝意京都何如日遠?」
趙庭恩沒多想:「自是日遠,但見行人從京中來,往京中去,可不曾聽聞誰能到日邊去。」
宋晏清又是笑了一笑,未置可否。
前些日子在寧國府過年,初韞也問他「公子可是想念東梁了」。
他的確是想念京城的,確切來說是思念遠在京城的家人們。不知母親身體如何,阿白在宮中可算安穩,小笙念書可有用功,還有玥兒,也不知她是否平安……
從先帝駕崩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了,他走的每一步路,最終通向的將來,都是萬劫不復。
然而羈絆太多,他這淇奧侯的路,註定走得艱難。
——他這皇帝夜犬的路,註定滿是腥風血雨。
舉目見日,不見東梁。
他只是覺得有幾分失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