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清望著趙昂和宋晏白格外清爽的腦袋，很是愣了一會兒。

倆少年人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個喊著「清叔」，一個喊著「哥哥」，宋晏清頓時心軟得一塌糊塗，一手拉一個進了屋子。

趙昂回頭沖著跟上來的趙庭恩輕輕一笑。

宋晏白作為一個原著黨，對淮陽王實在沒有什麼好印象。

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家哥哥與這廝是朋友，此刻只能勉強接受這個事實，勉強與之同桌吃飯。

其實說實在的，趙庭恩性格也算風趣不忸怩，身為王爺禮數教養也做得到位，與他相處起來感覺倒不壞；只是一旦想到他將來準備逼宮造反，宋晏白望著這滿桌菜餚就有些舉箸難食。

此外另他感到不適的還有一人——自從趙昂的傷漸漸痊癒，他的一些言行舉止都顯得不同以往——宋晏白就是覺得怪，又說不出具體哪裡異常。

「怎麼了？」飯後宋晏清把弟弟拉到跟前，前前後後仔細檢查了個遍，什麼傷痕都沒見著，才笑道，「你呀，真能嚇唬人。」

宋晏白傻樂：「福大命大！」

「我看官家派遣郭珏來了，估摸著他也是嚇得不輕。這許多日了，御林軍查到幕後主使了嗎？」

「查到了，哥哥你莫管，已派御林衛回京上稟。」

「那就好，去洗漱吧。」

兄弟二人許久未見，宋晏白當然要擠到兄長的床上去。原本他是讓趙昂回驛館休息的，可那小傻子不願意，非要留宿通判府，最後只好讓郭珏領著御林軍將這兒把守住。

小傻子還裝可憐，道：「阿白好好陪清叔說說話吧，我長大了，可以一個人睡的。阿白不用管我的……」

說著說著就一副要哭的樣子，宋晏白繳械投降，哄他：「就今兒一個晚上，好不好？」

「好！」趙昂立馬掩住嘴擋住笑容，可分明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

可憐趙庭恩堂堂一個淮陽王，被宋晏清不輕不重地瞪了一眼，只得委委屈屈地在客房睡下了。

宋晏白穿著褻衣跑到床邊，跟條泥鰍似的滑進了被窩。

「兄長，你看我這一年有什麼變化嗎？」

宋晏清道：「長高了。」

宋晏白便樂道：「我還行，勝兒今年以來那個子才叫躥得快呢，才半年，就和我差不多高了。」

宋晏清道：「那到了明年可就比你高了。」

宋晏白還挺驕傲：「那當然。」

「你把頭髮剪了，母親可要心疼壞了。」

「還不是三皇子總笑話勝兒沒頭髮嘛，當時我瞧他怪傷心的，也沒想那麼多。」宋晏白態度那是極好的，「是我考慮不周，對不住，哥哥。」

宋晏清摸了摸他的頭頂：「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不過有幾件事想問問你。」

「哥哥你說。」

「輔佐太子並不容易吧，可曾感覺困難，想過放棄？」

「嗯，難是難了點……不過我覺得有個人陪著一起慢慢長大也挺開心的，兩相比較，還是快樂多一些。」

「一定是他了？」

「勝兒是我最好的朋友，兄長。」

聽少年這麼說宋晏清就明白了。他沉沉嘆息，道：「先前母親來信，說你將張婆婆接回家了。」

「我從沒說漏嘴，母親只知道婆婆當年給玥兒接生過，對勝兒的身世一無所知。」

宋晏清微微垂下眼瞼，心道母親也是一知半解，阿白也只打探到一部分，至少他沒有再懷疑什麼。若永遠只是這樣，也好。

「哥哥在想什麼？」

宋晏清抬眸，望入少年的眼中，道：「阿白，不要辜負朋友。」

宋晏白點點頭：「我明白。」

翌日一大早，宋家二公子正在半夢半醒之中，驀地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嗯？我哥起那麼早嗎？

濃重的睡意依舊席捲著大腦，宋晏白掙扎著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一看身旁睡著人，又放心地閉上了眼。

「你作甚……別、別鬧了，仔細吵醒阿白。」宋晏清的聲音壓得極低。

原本就要睡過去的宋晏白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

誰啊？什麼情況？我哥有女朋友了？還這麼大膽呢？

他沒敢睜眼，耳朵倒豎起來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說話的那個聲音在頭一天他還聽過。

「他們趕了一路，車馬勞頓，且還得睡會兒呢。」趙庭恩蹲在床頭，抵著宋晏清的額頭，小聲道，「我昨日一個人睏覺了，恁冷清，你也不哄哄我嗎？」

宋晏清無奈，悄然起身，又回頭掃了眼「熟睡」的宋晏白，這才對著趙庭恩的腦門親了一下，道：「好了好了，我們去外頭。」

徒留宋晏白一人在被窩中凌亂。

他從前也不是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畢竟哥哥有相貌有條件，三十來歲了還不成親，在這個時代中本身就挺稀奇的了。

所以如果哪一天他哥當真說自己好龍陽，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大嫂」怎麼能是淮陽王呢？

一直到趙昂梳洗完畢跑來找他，他都端著生無可戀的面孔盯著房梁發獃。

「阿白你怎麼了？」趙昂趴在被子上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頭，道，「莫不是病了？」

宋晏白驀然目光炯炯地側頭望向趙昂，然後霍然起身，光著腳跳下床，恨聲道：「這不對！」

趙昂不明所以：「哪裡不對？」

宋晏白道：「我哥怎麼可能喜歡淮陽王那種不著調的人？他要不是瘋了才看上那廝，那就是因為……靠！我真是豬頭！怎麼才想到！」

他說著就要這麼出去，好在趙昂及時圈住他的腰把他拖回床上：「阿白，你不要著急生氣，衣裳鞋子都沒穿呢。」

宋晏白齜牙咧嘴道：「我很生氣嗎？」

趙昂點點頭，又倏地笑將起來，然後半蹲下幫宋晏白套上襪子。

二公子也是第一遭見識這樣的太子，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騰地一下縮回另一隻尚光著的腳，燒紅了耳朵，道：「你——你怎麼能給我穿鞋襪呢。」

趙昂一臉的理所當然：「我想給你穿啊。」

宋晏白，無力地：「我自己來，自己來……幸好是沒旁人，不然我可罪過了，哪有太子幫伴讀穿鞋的。」

趙昂老大不滿：「我就樂意，誰也管不著！」

「好好好，」宋晏白依舊未當真，道，「不過我現在沒空陪你玩耍，我得去找哥哥。」

「因為淮陽王？」

「對！」宋晏白咬牙切齒，「我可不能讓他毀了我哥！」

「因為斷袖？」

宋晏白張口欲言，一時間又忽然不知該怎麼言簡意賅地解釋給對方聽，他這麼憤怒並不是因為「斷袖」本身，而是因為淮陽王這個人。

那恐怕又要解釋淮陽王恐怕要造反的事情，恐怕還得從他看過《越時歌》原著說起了。

宋晏白想著反正繞來繞去趙昂也聽不懂，便模凌兩可地說：「對！」

他氣哼哼地奪門而出。

趙昂沒有跟上去，只是望著他出離憤怒地背影，嘲弄地呶了一呶嘴唇，輕聲道：「因為斷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