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熱情擁抱

卡蘭特從羅伊的房間走出來的時候，繁星滿天。幾曾何時他和凱拉帝也曾並肩站在戰地的星空下遙望未來，而今天發生的一切又有誰料得到？他不想懷疑他，即便沒有愛情，他也以為經歷生死的友情堅固如鐵。但是一句直覺，一句猜測，遠遠不足以解釋今天他嚴陣以待出現在薩拉美的行徑？也許他早就知道那個人的存在，也許這本就是他的一個陰謀。凱拉帝，是我多疑了嗎？我是不是還應該信任你？

卡蘭特來到凱拉帝房間的時候，菲爾和冷的影子映在了窗上，他並不急於進去，就站在窗外聽著海浪聲聲淘洗著亘古不變的月光。沒有故意偷聽，談話的聲音卻透過窗子傳了出來。

「父親，那隻面具是怎麼回事？」菲爾問道。

「那是伊斯美爾人的習俗，只有王族的子孫才可以侍奉神，其他的人為了不衝撞神的威嚴，都會帶上面具。」

「原來是這樣啊！」菲爾有些失望，他原本以為那個人帶著面具是為了掩藏自己的容貌。

「是啊，他們作戰之前喜歡向神祈禱，有時候上戰場他們也帶著面具，似乎那上面凝聚著神靈賜給他們的力量。」

「原來如此，難怪我夢裡常常會出現那樣的面具。」

「你要是再不去睡覺估計會錯過很多有趣的東西。」凱拉帝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菲爾輕聲在凱拉帝耳邊說了什麼，卡蘭特並沒有聽到。接下來凱拉帝斥道，「還輪不到你們來調笑我。」門打開了，菲爾和冷開心的笑著走了出來，兩人一頭撞上了在門口站崗的少將，急忙後退一步，敬了一禮，臉上的表情萬分尷尬。

菲爾道，「長官，非常抱歉打擾了您和凱拉帝長官相會的時間，要不要換我們在這裡望風以此作為補償。」

凱拉帝雙手抱胸斜倚在門口，好整以暇的看卡蘭特如何應付。

卡蘭特提腳踹在菲爾的屁股上，冷冷道，「知道打擾了，還不快滾。」

菲爾和冷快速跑了開去，還沒走出卡蘭特的視線已經忍不住大笑起來。「虧你說得出口。」冷笑道。

「看少將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想逗一逗他嘛……」

卡蘭特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你調教出來的人，真是惹不起啊。」

「您這是在間接的表揚自己嗎？我可是您一手調教出來的。」凱拉帝微笑道。

卡蘭特看他的表情知道他這句話並沒有惡意，就欣然接受了這樣的恭維，邁步走進了房間。凱拉帝在他身後進屋，順手將門上了鎖，然後按動開關，窗戶自動關閉，窗簾也拉了起來。凱拉帝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徑直走向了卡蘭特，眼中深情款款漸漸燒成愛的火焰，卡蘭特感受到了灼熱的溫度。

「凱爾……」卡蘭特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壓倒在床上。身體接觸的感覺，讓常年與人保持著距離的卡蘭特一時難以適應，即便對方是自己一直愛著的人也需要一點時間。他掙扎著剛想要站起來，雙手已經被凱拉帝強有力的臂膀按在了床上。微涼的雙唇落下，將一腔溫柔注入了卡蘭特的口中。

期盼了二十年的吻，猝然落下，來不及回味就已經消失。卡蘭特吃驚的望著凱拉帝，驚訝於那雙總是吐出刀鋒一樣犀利話語的雙唇竟然有別樣的溫情，更讓他驚訝的是，一向淡定自持的凱拉帝竟然也有熱情如火的一面。

「我差一點失去你，你知不知道，麥倫？」一向平淡清冽的聲線因為呼吸的急促而改變了旋律，微微的責備卻充滿了暖意。

「我……」語言再一次扮演著多餘者的角色，最後融化在了凱拉帝的雙唇間。卡蘭特有種做夢的感覺，不，做夢也不曾夢到過這樣的情形。二十年的等待，等到心已灰意已冷之時，凱拉帝卻用甘露滋潤了他的心田，讓愛情的種子再一次生根發芽。

「別掙扎！你不是現在還想帶著這副白手套吧？」凱拉帝像他在戰場上一樣霸道而為所欲為，不顧卡蘭特的反對，他強行將他的白手套摘了下來，扔到了一邊，雙手五指交叉，握住了他的手。「沒有那麼難適應是不是？世界沒有你想像得那麼骯髒，今晚你只要感受我就可以了，我會把你那些污穢的記憶全部從腦海中清除出去……」

在凱拉帝溫柔的話語里，卡蘭特似乎又回到了遙遠的童年，這樣的親密的接觸早已被塵封在記憶的溝壑里。那還是在他被卡蘭特將軍收養之前的時光，那還是他們父母健在的時光。那些溫柔的愛撫，竟像是前世的記憶。四十年來他都不願意回憶的往事，被凱拉帝一個吻勾了起來。所有的福祉時光都終止於那一場屠殺。

生活在和奧斯帝國比鄰的一個小國的卡蘭特，原本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直到那一天伊斯美爾的士兵入侵了他們的國家，殘殺著他們的國民。兩個伊斯美爾人以競賽的方式展開了對無辜平民的虐殺，秉承著神的旨意的敵人心安理得的放縱著自己的罪行，而卡蘭特的家人就那樣慘死在他們的劍下。

那兩張慘白的面具一直在他的夢中猖狂的大笑著，直到他結束了薩拉美戰役，將收集來的面具付之一炬。

虐殺之後是焚燒村莊。卡蘭特帶著奧斯帝國的士兵驅逐了伊斯美爾的士兵，從家人的屍體堆中找到了他，渾身染滿了摯愛的人的鮮血的他發誓要將伊斯美爾徹底消滅掉，於是他拋棄了自己的姓氏，認卡蘭特為義父，成為了奧斯帝國的一員。

「他剛剛經歷了地獄，他卻讓自己成為了死神，我看到他眼中復仇的烈火。」這是後來他不經意間從義父的日記中看到的句子。

是的，復仇，這是他最初走上戰場的目的，把伊斯美爾人從他們邪惡的宗教中解救出來，讓那些殺人者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當他真正站在戰場上才明白，自己也在製造著相同的仇恨。侵佔了更多的土地，統治了更多的人民，他就越迷茫，戰爭到底是為了什麼？

凱爾，你知道嗎是你拯救了我，當你一次次的飛翔於戰火瀰漫的天空，一次次穿越於荊棘叢生的死亡線，我才懂得了什麼是愛，什麼是寬恕。是對你的愛戰勝了對復仇的渴望，讓我沒有淪落於快意恩仇之中不可自拔，讓我對戰爭保持清醒的頭腦和反省的態度，讓我在經歷了那麼多殺戮之後還保持著一個普通人的善良。

但是，凱爾，你拯救了我，卻又給了我另一個深淵，你讓我墜入了你愛的陷阱，卻沒有給我逃脫的方法。

卡蘭特回過神來，才感覺到肌膚絲絲微涼的感覺，凱拉帝修長的手指解著軍服的扣子，指尖在肌膚上劃過，身體因為緊張而戰慄著。

「等一下，凱爾。」卡蘭特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進一步的動作。「你還欠我三個字。」他夢寐以求的三個字，已經等了二十年，比什麼都渴望著。

凱拉帝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微微上揚，帶著一抹挑逗的微笑，然後才道，「沒想到你淺薄得只需要甜言蜜語！」

面前的凱拉帝不再是那個冰冷的人，敞開的軍服，裸露的胸膛帶著魅惑意味，而他的表情，他的肢體語言都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放蕩感覺，卡蘭特感到呼吸困難，但他還在堅持著，「那不是什麼淺薄。」

「男人不需要甜言蜜語。」

「男人也一樣是人。」

「閉嘴！現在嘴巴可不是用來吵架的時候，我們吵了這麼多年，就讓我們安靜一刻。」凱拉帝再次吻了他，卡蘭特覺分明感覺到一絲失望之情。被熱情擁抱著的身體卻感覺到了焦灼，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在自己對他產生了懷疑的那一刻，他要給與溫柔？為什麼明明已經打算放棄了，他卻又一次點燃他的希望？

「你把那把劍送給了菲爾蘭迪？」卡蘭特忽然問道。

「嗯？你說什麼？」凱拉帝沒有聽清卡蘭特的問題，在這種時刻誰也不會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卡蘭特再次重複了一遍，所有的熱情瞬間被澆熄了，凱拉帝明顯的掩飾不住自己的惱怒，冷笑道，「您不是想要追究我私藏戰利品的罪責吧？」

「我只是隨便問問。」卡蘭特說，他知道自己已經破壞了美好的氛圍，也許他錯過了一生中最好的機會，但是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溫柔，尤其是在這個微妙的時刻。

「我看他劍法不錯就送給他了，劍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發揮他的最大價值，放在博物館中就只能變成擺設了。」凱拉帝冷冷回答著站起身來整理自己的軍裝。

「他的劍法和安德烈相比怎麼樣？」卡蘭特有充分的理由提起這個名字，擁有著美妙絕倫的劍法，被同學們戲稱為劍客的安德烈，死亡過程又疑點重重。更加奇怪的是，在安德烈去世之後，凱拉帝一次也沒有提起過這個名字，一起戰鬥過的他們就算沒有愛情，也有友情，為什麼他偏偏對這個名字諱莫如深呢？

凱拉帝明顯被刺痛了，肩膀輕微的抖動了一下，不管是憤怒還是痛苦，他都很好的剋制了自己，當他轉過頭來的時候，臉上帶著挑釁的笑容望著卡蘭特，「既然今晚你這麼有興緻緬懷過去，不如我們懷念一下蒼夜如何？」

蒼夜？這是一個兩個人都不願意觸碰的名字，聽到這兩個字卡蘭特也變了臉色。那個擁有皇族高貴血統的男人也曾經是凱拉帝的追求者，而且他毫不掩飾的表達自己的愛意，全班同學盡人皆知。時光塵封了的那些往事，某一天發掘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每一個細節都不曾遺漏。

「我要轉去學經濟了，軍校對我來說只是一種歷練而已。凱拉帝，你打算在我們兩個人中間選擇誰？」那是三個人最後一次坐在一起吃飯的情形，蒼夜向凱拉帝要求承諾。那時候克隆人和人類還沒有劃分像今天一樣清晰的界限，作為第一屆克隆人特種兵，他們和人類的士兵一起就讀於軍校，而凱拉帝，蒼夜和卡蘭特正是那一屆中的翹楚。

「我幹嘛非要在你們中間選，可供我選擇的人多的是。」凱拉帝輕描淡寫，根本沒把蒼夜求愛的話當成一回事。魅力四射的蒼夜自信滿滿，在他眼中凱拉帝只不過在吊他的胃口而已。

「你口是心非。」他說。

凱拉帝笑得更加隨意，「我可沒看出自己有這種必要。」

「等著我，我會讓你成為我的騎士的。」蒼夜先一步吃完飯，離開了飯桌，卡蘭特回過頭，望著他被風微微吹散的長髮，珊瑚色的髮絲輕揚漫舞，帶著櫻花飄落似的浪漫感覺。是的，這是個渾身都帶著浪漫色彩的男人，溫柔，優雅，自信。卡蘭特不禁感到自慚形穢，不管是地位上還是容貌上，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和蒼夜媲美，他唯一有的就是對凱拉帝的愛而已。

自從親眼目睹了親人的死亡，卡蘭特就換上了嚴重的潔癖，一年四季帶著白手套的他自動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他將自己封閉在仇恨的世界裡，苦苦的等待著報仇的時機來臨。那時候凱拉帝第一個走近了他，向他伸出了手，他還記得他說過的第一句話。

「潔癖的原因有兩種，一種是遺傳性的，那是無可改變的。另一種是心因性的，那隻能說明你經歷過難以磨滅的傷痛，不管哪一種都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友情。」

就這樣他們相識，成了摯友也是互相匹敵的對手。然而那份愛意一直藏在心頭不曾說出口。直到蒼夜離開的那一刻，他轉過頭來看到凱拉帝臉上掛著無所謂的笑容，他才想自己是不是也有機會成為他的另一半。

命運總是喜歡將人捉弄，那個曾經揚言要將凱拉帝變為自己的騎士的蒼夜在兩年之後被剝奪了爵位，成了一個普通的克隆人，而卡蘭特幾年後卻因為軍功累計升至上校，擁有了選擇騎士的機會。可是那竟是他畢生最大的錯誤。鎖住了凱拉帝的人，卻漸漸失去了他的心。

兩個人久久相望，卻最終沉默不語，每一次他們的談話幾乎都會以此為終，即便凱拉帝沒有說出來，卡蘭特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起身收拾好衣服，推門走了出去，向著暗潮湧動的海走去。烏雲遮住了月光，眼前是看不見盡頭的黑暗。

「麥倫。」聽到叫聲，卡蘭特回過頭來，背光站在門口的凱拉帝凝聚著淡淡的憂傷，「麥倫，你再不好好保重身體的話，下一次都可以觸摸到你的心臟了。」

卡蘭特輕輕的點了點頭，轉身向著海邊走去。凱爾，那樣的話豈不是更好，那樣你就知道我的真心有幾分。

卡蘭特第二天就離開了暴力天堂，留下受傷的羅伊繼續接受治療。薩拉美的暗殺事件等著他去處理，最令他想不通的是原本敵人一心想要暗殺掉自己，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改變了策略，轉而綁架的呢？但是可以確定的只有一點，帝國貌似和平的假象，很快就會被打破了，新一輪的戰爭也許不久就會拉開帷幕。

幾天以後，卡蘭特派人給葛蘭和海勒的組合送來的第二枚勳章，金燦燦的星標。

「恭喜你們。」凱拉帝親手為海勒將星標戴在了軍裝上，海勒異常激動的回敬了軍禮。

「哇，你們豈不是很快就能趕超凱拉帝長官？」菲爾和冷也在一旁替他們高興。

「有你說的這麼容易，長官就不算是傳奇了。」海勒撫摸著星章笑道。由於克隆人士兵的等級積分成指數增長趨勢，等級越高，積分跨度越大，獲得一顆星兩顆星容易，但是往上想要得到更多的星就愈加困難。

葛蘭沒有穿軍裝，他接過勳章，只是微微一笑便將它放在了床頭的桌子上。也許他不動聲色的表情之下早已經洞悉了這些廉價的榮耀有多麼的虛偽。

幾天之後海勒也打算返回天使之翼的首都基地。受傷的葛蘭要繼續在這裡修養，但葛蘭顯然並不需要他。凱拉帝出來送他，照例說了些冠冕堂皇的鼓勵話。葛蘭正躺在沙灘上的躺椅上，他手中拿著一本紙質的書，已經留長的黑色直發在海風中飄舞著。對於葛蘭來說受傷等同於休假，他自己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怎麼從前沒有發現他如此美！」海勒慨嘆道。從前他對葛蘭格格不入的書生氣質總是嗤之以鼻。

「人對於和自己不同類型的美總是抱著鄙夷的態度，這是人的天性。」凱拉帝說。

「我想我遲早會愛上他的。」

「那倒不是壞事。」凱拉帝笑了，他祝福所有的partners 都可以成為情侶，更希望他們有個福祉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