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妖市 （中）

「真的是這裡嗎？怎、怎麼這麼陰森？好像屋子裡面都沒有活人一樣……」楊子華有些害怕地貼著牆壁緊跟在蕭奕言身後，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燈籠的光正在逐漸暗淡，讓他十分不安，偏偏蕭奕言事不關己地還在嚇唬他：「小心地上伸出一隻手把你拽進鬼窩裡。」

「切～」楊子華嘴上強裝鎮定，還是不禁抱緊了雙臂，眼睛飄忽地往地上瞟：「你當我……」神思恍惚間，突然看到一個白森森的頭骨，楊子華頓時睜大了雙眼，發出一聲慘叫，接著發現那『頭骨』不過是個形狀怪異的石頭。

「小聲點。」蕭奕言皺了皺眉。

楊子華繞過那塊嚇人的石頭，精神衰弱地嗚咽道：「蕭兄～等等我～」

蕭奕言面無表情，連拖帶拉的帶著他在牆邊行走，月光在小巷裡灑下斜斜的陰影，夜色變得詭異，摻合了鮮血般的顏色。

楊子華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之處，咽了一口口水：「……我們是不是已經不在原來的西市了？」

蕭奕言停下腳步，忽而有所察覺，看向身邊的牆壁，牆壁上果然有狸貓樣的紋路，與地圖上所繪的一模一樣。

楊子華也看見了牆上的狸貓紋，倒抽一口冷氣，就差直接跳到蕭奕言的背上，「我、我們到了？這裡就是妖……夜市嗎？」

「不是。」蕭奕言回頭望向前方，面前不知何時漾著如水波一樣的透明屏障，「前面才是。」

楊子華從他背後伸長了脖子，看著那層奇異的屏障，語氣怯怯道：「那什麼，要、要不我們回去吧！」

在他說話間，燈籠的光忽然消失，蕭奕言已經邁過了屏障，在他眼前消失了。

「蕭兄！！！」

……

蕭奕言率先穿過屏障，心情莫名難以平復，有一陣聲音在他腦海里不斷回蕩，等他從窒息的感覺里緩過來，發現原本握在手裡的燈籠憑空消失，少了某人的聒噪，耳邊意外的很安靜。

「楊子華？」他轉身發現楊子華並沒有在他身後，那層水一樣的屏障還在，他試圖重新穿回去，伸出手觸碰到的確是像岩石一般僵硬冰冷的觸感。

他微皺眉頭，用/力拍了幾下，水波自他掌心蕩漾，卻無論無何也無法穿過去。

他心中疑惑不解，身側突然響起蒼老的聲音將他嚇了一跳。

「讓一讓，別擋了其他客人的路。」一位駝背消瘦的老者拄著比本人個頭還高的拐杖，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蕭奕言雖然被嚇了一跳，面上卻仍是毫無波瀾，老者說完話的下一秒，屏障印證他話似的漾起巨大的波紋，蕭奕言連忙垂下頭往旁邊站，只聞一聲粗重的喘息，接著一雙綠色巨足出現在他眼前，地面似乎都震了一震，蕭奕言努力屏息看著奇形怪狀的東西從他眼底走過：逶迤而過的蛇尾，細長如竹竿的螳螂腿，長了手腳的罐子……

這都什麼跟什麼？

蕭奕言突然覺得那日遇到的兔妖真是美若天仙、人模人樣的。

眼前出現一襲白裳，蕭奕言趁機跟在其後混入妖群之中，繁星璀璨的夜幕上懸掛著散發銀輝的滿月。

夜市繁華，傳來陣陣歡笑。

從紅木鳥居下穿過時，蕭奕言剛好抬頭，他看到鳥居牌匾上寫著兩個扭曲的字，——『妖市』。

「人……人類……」

嗅到一股難聞的魚腥味，蕭奕言心頭打了個突，扭頭赫然看到一隻魚眼正死死地盯著他，魚唇顫抖地一張一合，像是激動地說不出話。

蕭奕言：「……」

「是人的氣味。」鯰魚妖說出這一句話，妖群突然靜止，蕭奕言四肢僵硬，緊盯著鯰魚妖，它正逐漸朝他逼近，那幾條魚須就要碰到他的臉了！

原本慢慢靠近的鯰魚妖突然張開血口大盆沖他猛撲上來，就算蕭奕言早有防備，可身處妖群中也無處可逃。

就在這緊要關頭，天空倏然綻放令人炫目的煙火，璀璨的光閃爍著照映著妖市，不少妖被其吸引，仰頭望向夜空，發出或訝異或驚喜的聲音。

蕭奕言便趁此機會衝出妖群，混入妖市擁擠的人潮里。鯰魚妖撲空，倒在地上阻斷了道路，再次引起不小騷動。

「哎呦，我的尾巴！誰踩了我的尾巴！？」美貌的蛇妖慘叫著，兇狠的瞪向身後的妖。

「看我幹什麼，又不是我！」

「也不是我。」

「快起開啊，臭鯰魚。」罐子妖們抬起細細的腿不痛不癢地踢在鯰魚妖身上，它們跳著尖聲道：「你壓到我們主公了！」

體型龐大的鯰魚妖趴在地上起不來，似乎摔得不輕，腮上下起伏，喘著粗重的氣，身下壓著一隻奄奄一息的鼠妖。

蕭奕言躲進一條僻靜的巷子里，還沒鬆口氣，迎面便撞上一隻狐妖，但見那狐妖化了人身著人裳，卻不把頭也變成人樣，就這樣頂著狐狸頭突然出現，可把蕭奕言駭的獃滯在原地，不知所措。

狐妖微眯狹長的眼，將他上下打量，蕭奕言下意識屏息，緊張的心臟都快要跳出喉嚨了。

蕭奕言本以為在劫難逃，心中想好無數對策，卻沒料到狐妖竟然側肩繞過他，抬手在鼻下扇著風，無比嫌棄的咕噥了一句：「兔騷味！」

蕭奕言：「？」

他低頭一看，發現腰間莫名其妙地掛了一件胡蘿蔔樣式的紅繩腰墜。

「……」

他將腰墜握於手心，這時心有所感轉頭看向自己拐進巷子的地方，果真看到牆邊露出了一朵白絨絨的圓尾巴，此時狐妖正慢悠悠地走出巷子。

蕭奕言嘆了口氣，轉身欲要離開，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慘叫，他心中一緊下意識停下腳步回身衝過去，卻見陸綿站在木桶上，右手拿著一根啃過的胡蘿蔔，左手揪著方才那隻狐妖的領子，學狼妖作出兇惡狀：「啊？你對兔妖有什麼意見嗎！小心我燉了你！」

狐妖花容失色，睜大了一雙狹長狐眼示意他看身後，陸綿慢悠悠地轉過頭。

「！」

蕭奕言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陸綿連忙鬆開狐妖的領子，把胡蘿蔔藏在身後：「哈哈哈哈，那個……那啥。」

這一動讓他身形不穩，腳下的空木桶搖擺不定，眼看就要翻倒了，蕭奕言及時伸手將他攔腰抱進懷裡，木桶軲輪輪地倒在地上，那隻狐妖頭也不回地逃進熙熙攘攘的人潮里。

回到巷子里，蕭奕言鬆開手，低頭看向還賴在自己身上不肯放手的小妖。

陸綿仰起頭，比月色還要美麗的長髮流泄在他的肩頭，那雙幹凈剔透的眼眸回望著他，讓蕭奕言有些喘不過氣，他連忙移開視線說道：「鬆手。」

「不要！」陸綿瘋狂搖頭，渾身都在抗拒，抱的更緊了些。

「你怎麼會在這裡？跟蹤我？」

陸綿眨眨眼睛，想到半月前的事情，突然生氣地蹦起來，這下倒是放開他了：「你還好意思問，混蛋遠道！我幫你療傷，你卻把我一個人留在那片山林里！還好我身上帶了些妖幣，不然我就要肚子空空流落街頭了！」他將雙手放在系在腰間的錢袋上，朝蕭奕言重重地哼了一聲。

「哦。」

「啊？我因為你難過了那麼多天，你就一聲哦……」陸綿扁扁嘴，更加難過了，眼睛濕潤潤地瞪著他。

蕭奕言不知道該說什麼，輕咳一聲，動作僵硬地拍拍他的腦袋就當是安慰了。

「我朋友不見了，他一個人太危險，我要先去找到他。」

「哼……」

「還有……這是不是能掩蓋我的氣味？」蕭奕言拿起腰間的胡蘿蔔掛飾，竟微微揚了揚嘴角：「多謝了。」

陸綿呆了呆，撲的紅了臉。

此時蕭奕言已經轉身朝巷子外走去，陸綿連忙變成原型抱著胡蘿蔔跳到他的肩上，拿胡蘿蔔戳向他的腦袋，明明渾身羞得冒著熱氣，卻還在威脅道：「只是暫時借給你而已！」

「……」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