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蕭奕言睜開沉重的眼皮，昏暗的燭光緩緩映入眼簾，他眨著眼睛，愣愣地看著熟悉的床頂，這時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你捨得醒來了？蕭兄？」

蕭奕言猛地從床上起來，不可思議地看向坐在桌前的人：「你？」

楊子華奇怪道：「嗯？我怎麼了？」

蕭奕言半天沒有說話，楊子華想到什麼，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接著搖頭道：「哎，你家這牆我爬了又不止一遍兩遍了！就別放心上啦～」

「不是……」蕭奕言緊緊盯著坐在桌前的楊子華，冷靜道：「我們不是去找妖市了嗎？那時你還消失不見了？我正在找你……」

「妖什麼市？」楊子華不解地挑起一邊眉毛：「你睡昏頭了吧？」

「你忘了？」蕭奕言仍不死心地問道。

「什麼忘了？壓根就沒這回事！快點起來！今日本少爺心情甚好！請你去桓春樓喝酒！別老什麼妖啊鬼的，想什麼呢？」楊子華直接上前屈指敲了敲他的腦袋。

「……」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是不是高興壞了？」楊子華哈哈笑道。

「……」蕭奕言垂下頭，臉部隱藏在陰影里。難道一切都是我做的夢？他有些恍惚地伸出手看著手心……

夢裡那雙手的溫度是如此真實。

……

由於蕭奕言死活不肯踏入桓春樓，楊子華只好自個跑去桓春樓買那家特有的春宵酒。

蕭奕言單膝撐起坐在溪邊，手裡捏著從一旁柳樹上摘下的柳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挑弄溪水，他望著倒映在水面上破碎的自己，思緒昏昏沉沉，連楊子華叫了他好幾聲都沒聽見。

「喂！」

楊子華撞了撞他的身體，蕭奕言這才回過神：「嗯。」

「叫了你好幾聲！在想什麼呢？」

蕭奕言沉默，接著問道：「你可有一張去往妖怪夜市的地圖？」

「蕭兄啊！你怎麼又提這個？我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說著，楊子華將一壺酒塞進他手裡，「千金難求一春宵，拿好了！」

「……」蕭奕言看了眼酒壺上寫在紅紙上的春宵二字，便拍開封泥嘗了一口，並未嘗出這酒有什麼特別之處。

「你不會又被訛了吧？」

「說什麼呢！」楊子華沒好氣瞪了他一眼，蕭奕言搖搖頭抬頭望向月亮，這時楊子華嘟噥道：「不對啊？我的佩劍呢？……不會落在那裡了吧？」

他放下春宵，拍了拍蕭奕言的肩膀：「我回去看看，別偷喝哦……」

楊子華的聲音淹沒在各種吆喝聲里，蕭奕言怔怔地凝望那輪逐漸扭曲的月亮，心頭好似被焰火灼燒著，帶來陣陣傳遍全身的刺痛。

他察覺不對勁地站起身，捂住心臟的位置，額頭上冒滿了冷汗，他左右四顧，這才發現楊子華不見了。

「楊子華？」

他喚道，柳枝掉落在溪面上，忽而一陣風吹來，在這夏夜裡，背後傳來森森寒意。　　

「你是……司空……遠道？」

嘶啞的聲音從喧鬧的人群里清晰地傳入蕭奕言耳朵里，他回過頭循著聲音來源望去，只見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從他身後經過，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他……

雖說是看著，可那眼眶確是空蕩盪的，竟是被人生生挖去了眼珠的模樣，蕭奕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著那黑洞洞的眼眶裡流出血水……

那人倏然出現在他面前，斗篷下伸出一隻手，毫無預兆的直接洞穿他的胸膛。

「！」

蕭奕言猛地驚醒，下意識低頭看向胸口，並沒有猙獰的傷口，冷汗已經洇濕了鬢髮，他平穩住急促的呼吸，發現剛剛才是一場真正的夢。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司空遠道到底是誰？

此刻他身浮於黑潭上，潭水深不見底，冰冷的水面潤濕了他的衣裳，水滴沿著他的髮絲落回潭水之中，發出清脆的滴答聲，自周身盪開圈圈漣漪。

視野所及，黑茫茫一片，唯有邊緣浮著淡淡的白光。

看著此番異景，蕭奕言覺得自己仍在夢中。

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那隻小兔妖好像也跟著他落入了這裡，他揉按著緊繃的太陽穴，目光四處尋找陸綿的身影。

陸綿就在他身邊不遠處，蕭奕言連忙跑去翻過他的肩膀。

「陸綿？陸綿！」

陸綿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唔……啊？」

蕭奕言見他睜開了雙眼，不禁鬆了口氣：「你還好嗎？沒事吧？」

「應該沒事……」

「……應該？」

陸綿傻傻地咧開嘴：「就是好難受，剛剛做了個好可怕的夢，要遠道抱抱！」

「……」蕭奕言覺得他的腦袋可能砸傻了， 「別說話，休息。」

陸綿撇撇嘴，四處看了看，疑惑道：「誒，這是在哪？」

「不知。」蕭奕言簡明扼要地回答道。

陸綿張開手掌又合攏，重複試了幾遍，就在蕭奕言挑了挑眉梢，覺得他腦袋真出問題的時候，陸綿及時道：「內丹一點反應都沒有，無法使用法力……也許、也許這裡是一座囚牢！」

蕭奕言道：「囚牢？你們妖界的囚牢真有特色。」

「還是那種封印無惡不作的大魔頭所建造的囚牢！遠道今世是凡人，所以才不受影響。總而言之就是修仙廢材才會感受不到這裡的氣！」

「……」

蕭奕言回想起方才的夢，那個身披斗篷的男人，即使被挖去了雙眼，他仍能感覺到那股陰鷙而充滿恨意的眼神。

想到這眉頭不自覺地緊鎖，陸綿抬起手碰了碰他眉間擠出的淺淺的川字，蕭奕言抓住他的亂摸的手，舒緩了眉目，垂眸看向他。

正要說什麼，突然一聲高昂的嘯叫打斷了他的話頭，還沒搞清楚從哪裡發出來，身下水波隨著嘯叫愈來愈近而劇烈波盪著，蕭奕言綳著神經看向周圍，尋找聲音來源，這時，聽到陸綿叫道：「遠道！下面！」

蕭奕言低頭一看，一條巨蟒張牙舞爪地從黑潭深處以不可阻擋之勢朝他們所在方位衝過來，那張長細密利齒的嘴足以將他們一口吞盡，黑蟒速度快如疾電，等二人反應過來，已經沒有躲避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