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哪個道長，是東邊街上的還是西邊街上的？」蕭奕言對他無語。

「都不是！」楊子華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身邊：「是南邊橋上的，二百五十銀一把，劃算吧？」

「………」蕭奕言凝視他良久，看了看他手中那把二百五木劍，又看了看他，不忍道：「你家以前養過驢嗎？」

楊子華不知他為何有此問，疑惑地撓了撓頭：「沒有啊，問這個幹什麼？」

蕭奕言嘆息著站起身，自言自語道：「那就奇怪了，難道腦袋是被馬踹壞的？」

「喂？你嘀嘀咕咕什麼呢？」楊子華也站了起來，見他頭也不回往外走，又緊接著問道：「喂！你去哪啊？」

「探望師父。」

「我跟你一塊兒去！」

「……」

……

也不知師父今日在不在山中，那條黑蟒……總讓人感到不適。

蕭奕言走在街上想東想西，突然感覺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為是楊子華又沒事找事，便不耐地轉過身。

「又幹什麼？」

「啊……蕭哥哥，我喊了你好幾聲都沒反應。」客棧生意正忙，袁媛額間布滿了薄汗，雙頰熱的酡紅。

她跟楊子華一樣，跟蕭奕言一塊玩到大的。

蕭奕言一愣，抬頭看向刻著永福客棧四字牌匾，自己竟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這裡了，連忙道：「不好意思，我以為是楊子華。」

「他早就進去了，你在想什麼呢？」袁媛指了指客棧，促狹地彎起眼眸：「我昨日聽楊子華說你有心上人夢中人了！」

蕭奕言：「……」

「那人是誰呀？我倒是好奇得很！」

他看了眼人頭攢動的客棧，轉移話題道：「很忙嗎？」

袁媛果然把什麼心上人都拋到腦後，一臉苦惱地道：「是啊，明日不就是什麼科舉考了嗎，今日從外地來的人格外多，小賈今天請假又沒來，爹爹他忙的都快騰不出手了。」

「這樣……」蕭奕言看了看天色尚早，待會兒再去找師父也不遲，反正他老人家白日里通常都不在，便道：「我來幫忙吧。」

袁媛笑道：「還是蕭哥哥人好！不像那個臭小子不幫忙就算了，還在那這搗亂！」越想越氣，幹脆叉著腰痛罵道：「剛剛那個二百五拿著把二百五的破木劍，說什麼辟邪鎮災絕世武器，給客人們都看了遍，搞得堂內鬧哄哄的，可把他厲害的，人傻錢多！真是個笨蛋！」

蕭奕言表示贊同:「確實。」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落日黃昏灑滿青石板造就的長街。

原本擁擠的大堂，現下只剩二三客人，稀稀落落地在各處坐著。蕭奕言在後廚做完最後幾道菜，解下腰間圍布，舀了盆水拿著皂角洗了洗手，落日的餘暉從後廚敞開的窗扉處斜斜照進屋內，夕陽爛漫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拿著布巾垂眸擦著手，餘暉暈染在他半闔的眼眸里，柔和的不像話。

袁媛捧著托盤，一進來看見這般養眼的景色，不禁收回踏入後廚的那隻腳，在門口犯著花痴。

「……蕭哥哥真是好看又溫柔，比那臭小子好多了。」她出神地望著蕭奕言的側臉，小聲嘀咕著。

楊子華從一旁冒出來：「好看又怎樣，又不是你的。」

袁媛：「滾啊！」

不料，蕭奕言轉過頭看向這邊，她連忙站直身體，收起臉上的痴笑，手指攥緊了托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蕭奕言看了他倆一會兒，見沒什麼事，便又轉回頭仔細擦掉手上的水珠。

袁媛偷偷吐了吐舌頭，去把剛出鍋的三道菜擺進托盤裡，這時，蕭奕言也擦完了手，準備出去。

袁叔還在櫃檯後埋頭整理今日的賬目，蕭奕言的目光落在他斑白的鬢髮上一會兒，決定還是不打擾他了。此時，正好看到袁媛給客人上完菜，於是跟她簡短的道別了一下，準備去探望他那每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

楊子華還在擺弄那把木劍，見蕭奕言要走，忙跟上去：「誒！等等我呀！」

蕭奕言無暇理會他，漫步在黃昏房屋的光影下。

自從上次偷學師父法術，誤入妖界地盤，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來回到人世，又長途跋涉回到汴京，剛回來就被愛作死的好兄弟拽去尋『妖怪夜市』，本以為是商人故弄玄虛，把名字取得新奇了點，沒想到真的是一座『妖市』。

剛出狼窩又入虎口，然後掉進了封印著一條黑蟒的異境之中，差點就為了它的腹中餐，還附送一隻兔子當餐後甜點。

之後又接連著做了一場夢，夢境似真似幻，最後濺在臉上的血，灼熱的刺痛了他的心臟。醒來後，又混淆在他現世的記憶里，讓他渾渾噩噩，神思恍惚。

他整理著麻團似的思緒，直到踩在腳下的夕陽餘暉漸漸被月色所替，他抬起頭看到的是茂林修竹及夜色下無盡的石階。

往上便是師父的隱居之所，為了以防他人意外闖入，師父還在居所前的那片竹林里設下了迷陣。

他一直想學這些奇詭陣術，無奈師父就是不教他，口中反覆念著：「你遲早會明白的，你早就會了。」弄得他一臉疑惑。

直到碰見那隻兔妖，纏著他喚他遠道，總覺得有些困惑他已久的問題漸漸顯露出答案。

「遠道？」

「！」蕭奕言猛地回過頭。

楊子華撐著下巴，咕噥：「那少年為什麼要喊你遠道？」

蕭奕言：「你聽見了？」

楊子華：「是啊，你掉進黑潭的時候，我聽他喊了一聲。」

「好吧。」蕭奕言的心情有些複雜，

「你倒是跟我說說啊！」

蕭奕言躲開他亂揮的手，漫不經心地嘲諷道：「把你辟邪寶劍收好。」

他們穿過迷陣，一座熟悉的清幽竹屋逐漸出現在眼前，窗扉後沒有亮著燭光，屋前落下的竹葉似乎多日未掃，積了滿地。

「師父？」他喚道。

沒有回應。

蕭奕言上前敲了敲門：「師父，你在嗎？」

依舊沒有回應。

「看來老人家不在啊，蕭兄啊，這兒的茅廁在哪呀！不行了！不行了。」楊子華捂著肚子，原地跺著腳，看樣子急得不行。

蕭奕言有些無奈地緊抿嘴唇，又覺得好笑，他隨手一指，楊子華把木劍扔在石桌上，立馬順著他指的方向跑去。

蕭奕言突然想到什麼事情繞到竹屋側邊，上回就是在這裡偷學師父在屋前施法，自己也跟著模仿施法手勢，師父憑空不見，他也跟著憑空不見了。

當時落下的佩劍仍在原地躺著，蕭奕言彎腰撿起它，拍了拍這幾日它身上積落的灰。

看來師父在那日後就沒有回來過……本來還想著將自己所夢之怪事告訴師父，希望能得到解答。

他拿著佩劍，坐在石桌前等楊子華，忽有三三兩兩的碧綠色的螢在身前飄過。

只有一隻紅螢風分外的格格不入，蕭奕言一愣，停下腳步，定睛一看——

哪裡是什麼螢火蟲，就是一點紅光，在純澈的月色下，柔柔的散發光芒，漂浮在他眼前，似乎在與他對視。

「……」

胸口有什麼東西在發著燙，蕭奕言想起那條被自己藏在胸前的腰墜，心中微動，連忙把它拿出來，放在手心裡，它如上午一樣閃爍著紅白的光，不知是不是夜晚的原因，光芒比白晝時更要強烈。

『紅螢』在空中打著圈，似乎很開心，像極了某隻兔子，它往前飛了一段又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等他，蕭奕言想也不想立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