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蕭奕言跟著『紅螢』穿過種栽在石階邊上的一層竹林，在茂密的樹叢中穿梭著，夜色寂寥，蟬鳴聲懶懶散散地迴響在樹林里，聽著令人犯困。

『紅螢』悠悠晃在空中，蕭奕言緊盯著它，一邊還要留神腳下的亂石殘木，以免被絆倒。

不一會兒 ，前方出現一個小低坡，蕭奕言只是稍微移動了下目光，『紅螢』就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這裡的林木比先前稀疏，月光透過枝椏的縫隙灑落在地上，蕭奕言能清楚看到那低坡後的平地上似乎坐著一個人，那人的銀髮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朦朦朧朧的光。

幾乎是下意識想到他的名字。

「陸綿？」

他邁過突出地面的粗壯樹根，從坡上跳下來，月下的人聽到聲音側頭看向他，眸里泛著盈盈水光，看到蕭奕言時，霜雪似的眼睫顫了顫，沾在睫羽末梢的淚珠，在臉頰上化為一抹淚痕。

這次竟然沒有喊『遠道』，蕭奕言頗為詫異，接著便很快發現他的右腳被捕獸夾咬住，粗糙的地面上鮮血細細蜿蜒……

蕭奕言心一下糾緊了，連忙跑向他，半跪在他身邊，捕獸夾的尖齒緊緊咬在他的腳腕上，鮮血流淌不止，染紅了他潔白幹凈鞋靴。

陸綿似乎哽咽了一下，抬起手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蕭奕言將劍放在地上，準備徒手掰開這個夾子。

「別動，忍著點。」

陸綿咬著下唇，閉上眼睛，如小獸嗚咽似的低低應了一聲。

只聽一聲輕響，蕭奕言動作快又狠的掰開了夾子，陸綿睜開眼睛，露出茫然的神情，沒想到這麼快就好了。

看向那隻大張的『虎口』的捕獸夾，怯怯的把腳收回來，卻觸動了腳腕上的傷口，疼的肩膀顫慄，眼眸里很快又蓄滿了淚水，淚眼汪汪地望向蕭奕言。

「嗚……」

「知道疼？也不知道好好看路。」蕭奕言嘴裡毫不留情，動作卻輕柔地褪下他的鞋襪，借著月光仔細觀察著他的傷勢，見並無大礙，沒有傷至骨頭，便鬆了一口氣。

陸綿被他凶的縮了縮肩膀，悶悶地低下頭，蔥白的手指揪著袖子，想跟他說自己看路了，是尋你太急切，跑的太快剎不住車，一腳踩進去的。

可腳腕上載來的劇痛讓他說不出話來。

蕭奕言哪裡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他拔出佩劍，毫不猶豫地割下自己身上一塊衣料，充當紗布綁在陸綿的腳腕上。

「先止血，然後回去給你上藥。」

陸綿抬起頭，心情有些激動，希翼地看著他：「回……回哪？」

蕭奕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繼續手上動作：「回蕭府。」

「小府？」陸綿歪著頭重複著他說的話，柔順的髮絲紛紛滑落肩頭，「那是什麼地方？是你的家嘛？」

「不是。」蕭奕言起身朝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陸綿卻糾結了半響，小聲道：

「那我不要去，我要……要跟遠道住一起……不要去別的地方。」

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眸倔強地望著他，嘴唇卻緊張地抿成一條細線。

蕭奕言背著月色，神色有些無奈，想了想，彎腰把雙手撐在膝蓋上，湊近他，好言勸慰道：「那……雖然不是家，但也是我常住的地方……跟我回去處理好傷口，好不好？」

陸綿緊皺著眉頭，似乎在認真思量他話中的真實性，蕭奕言為了讓他相信自己，想了想，便對他露出一抹友善的微笑，由於平時一直沒什麼表情，突然要勉強牽扯出笑容，嘴角弧度不知要如何把控，變成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自己還不知覺，還以為露出了此生中最最和藹可親的笑容。

陸綿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樣，一時想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於是眉頭皺的更緊了，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不要不要！你一副圖謀不軌的樣子！我才不會上當呢！」

「……」圖謀不軌？？

蕭奕言立馬收起表情，恢復成一如往常的冷淡模樣，上前拉住他的雙手想要強行將他拉起來，陸綿寧死不屈後仰著身體與他拗著勁。

蕭奕言力氣雖不小但哪裡拗得過有法力加持的兔妖，二人僵持了半會兒，蕭奕言敗下陣叉著腰輕輕喘了口氣，陸綿趁機直接躺在地上。

「你……！」

「哼！」

「奇怪……」蕭奕言似覺不對，視線若有所思地從陸綿受傷的腳腕上瞥過：「你既有法力……不該受困於區區捕獸夾才對呀？」

「啊？」陸綿聞言，一時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緊張的不斷揉捏著袖子。

「莫非你……」蕭奕言目光一轉，落在他的臉上，故意停頓了一下，沒說出下半句話，就見陸綿忽然直起身抱住受傷右腿，仰頭哀嚎道：「啊！好疼啊！快帶我回去上藥……不然就要出兔命了！」

蕭奕言微微勾了勾嘴角，隨後伸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陸綿哎呀一聲，腳步踉蹌了下，撲進他懷裡，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做什麼？」蕭奕言揚了揚眉毛，抬手警惕地握住他的雙肩。

陸綿仰起頭，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眼眸濕漉漉地望著他：「不小心被絆倒了……」

蕭奕言看向光禿禿的地面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石子，心中有些納悶，這是怎麼絆倒的？

不過又想到他上次在異境平地都能摔，在這裡被地上一點碎石絆倒，倒也不是很奇怪了，便沒多想，『哦』了一聲，雙手鬆開他的肩膀。

陸綿卻賴在他身上不動了，垂落的銀髮正好掩住了他紅透的耳根和羞紅的臉頰，軟軟的頰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隔著兩層衣料蕭奕言都感覺到那股火熱的溫度正緊緊貼著自己，灼的他喉結攢動。

「又怎麼了？」

陸綿：「背我。」

蕭奕言：「……」

雖說已是夏天，但夜晚的山林還是涼意侵人，尤其是突如其來毫無預兆吹來的夜風，吹過你的脖頸，不僅冷得你汗毛倒立，還能駭得你冷汗涔涔。

蕭奕言脫下外裳給他披上，又拿著劍和另只鞋襪，準備回去找楊子華，剛剛消失的『紅螢』又出現，低浮在地面上照清前方坎坷的山路

陸綿腦袋上頂著他的外裳，此時伏在他的肩膀上，氣息呼在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帶著潮濕的悶熱。

蕭奕言方才就想問他，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你去哪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誰知陸綿竟然反常的沒有理會他，腦袋靜靜的靠在他肩上。

蕭奕言等了一會兒，揚了揚眉毛：「睡著了？」

背上的人仍然沒有動靜，一副已經熟睡的模樣，若不是敏銳的察覺到撲到脖邊的呼吸亂了一拍，蕭奕言可能就信了。

知道他在裝睡，蕭奕言也不拆穿，背著他穿過竹林，又到了師父布下迷陣的石階前，陸綿突然在他耳邊大喊道：「有妖氣！」

蕭奕言被他嚇得不輕，差點成了聾人，側頭看他：「？」

陸綿會錯他的意，忙拍他的肩膀，指著對面那片竹林：「不是我！在前面，前面！小心！」一團濃厚的黑火直衝蕭奕言腦門，陸綿抱住他的脖子往後使勁一仰，蕭奕言沒有防備差點被他斷了呼吸，一時間，兩人一起往後跌去，蕭奕言心念電轉，忍著疼，在空中迅速翻身將陸綿護在懷中，在山路上滾了幾圈，背脊狠狠撞上一排竹子，蕭奕言吃痛的咬住牙槽坐起身，陸綿暈乎乎地咕噥幾聲，受傷的腳腕又開始出血。

蕭奕言莫名有些惱火，怒視那團悠閑轉悠的黑火，只見剛剛被黑火擦到的竹葉瞬息枯萎。黑火不給他任何喘息時間，又立馬沖他襲來，尚未知道此物是什麼來頭，蕭奕言一手撈起陸綿，帶著人翻滾到另一邊，將他放於平地上，接著抽出腰間佩劍對準俯衝而來的黑火一劈，將其一分為二，黑火散落於空中。

蕭奕言下意識掏出那隻蘿蔔腰墜，扔到陸綿身上，頓時，一陣奇異的光自地上升起將陸綿整個人罩住，似乎是個牢不可破的小型守御結界。

蕭奕言迎面對抗那團重組的黑火，突然覺得詫異

奇怪，自己怎麼會用這件法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