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一驚，這個人他從未見過，怎麼就認出他是太子了呢？

「你是誰？」

他心思單純，沒怎麼想就問了出來，君故反而愣了愣，向他鄭重行了一個禮，「奴才君故拜見太子殿下。」

這個人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可是眉宇間看上去卻有一種貴氣，如意不是很聰明，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只是覺得他長得很好看，很可靠。

這個叫做君故的少年要比他高大許多，現在單膝跪地向他行禮，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把他扶了起來。

不遠處的宇文子安拿著彈弓蹲在樹上，看到他擲向如意的彈丸被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擋下來，心裡有些不爽快，剛想趁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再來一發，卻遠遠看見了一個黃色的身影匆匆往這邊趕來。

遭了！皇後來了！

宮裡的這些孩子一聽見皇後就嚇得不得了，宇文子安跳下樹就跑了，留下如意和君故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卻不知道說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人？」

好半天，如意才問道，君故便也就一板一眼地回話，「奴才是被選來給太子殿下當伴讀的。」

伴讀......奧，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來著，如意想起來了，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如意！不好好讀書，你在這裡做什麼？！」

如意背對著鳳珏，一聽這聲音就嚇得立馬躲到了君故身後，活像只受了驚的兔子。君故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識把他護在身後，然後抬頭對上了一臉慍怒的鳳珏。

他是個聰明人，看到這女子的氣度和穿著就能猜出她的身份來，「拜見皇後娘娘。」

君故為著要護著如意，便只是拱了拱手沒有行大禮，這讓一向重視禮儀規矩的鳳珏有些不滿，「你是何人？」

「奴才是選來給太子殿下當伴讀的君故，今日剛入宮。」

鳳珏點了點頭，並沒有理會他直接看向了如意，如意嚇得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母後......兒臣，兒臣知錯了。」

「知錯就要罰，今日不許吃晚飯，把《荀子》勸學篇抄上一百遍，否則不許睡覺。」

「知道了。」

如意垂了頭，聲音也低了，一百遍《勸學》，他今天晚上是別想睡了。

鳳珏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最看不慣的就是如意這副懦弱的模樣，現在的儲君，未來的皇帝，一點氣勢都沒有還怎麼服眾？

她上前把如意拉了出來就開始埋怨，「你說說你，你一個儲君，怎麼處處都比不過宇文子安那個庶子？讀書讀不過他，武功學不過他，一說你，你就這副受了委屈的模樣，你讓母後在珍妃面前怎麼抬得起頭？當真是辜負我一片苦心！」

如意更加委屈，只是說不出來，每次都是這樣，只要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鳳珏必然會把他貶得一無是處，還要拿宇文子安來和他比。

誰規定儲君就要處處強人一等呢？

儲君，那也不是他想當的啊。

可是他說不出來，從小就這樣，他能做的，就只是低頭認錯，「兒臣知錯，兒臣把《勸學》抄兩百遍，母後息怒吧。」

鳳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跟在她身後的白芷薇已經趕了過來，忙把她拉遠了些，「好了，這幾日你一直把如意關在書房裡，他再怎麼說也就是個十歲的孩子，別太過分了。」

如意看到白芷薇來了，就知道自己大約能逃過一劫，於是偷偷摸摸的，又挪到了君故身邊，不知不覺地就抓住了君故的袖口。

這是他的小習慣，一緊張就喜歡抓東西，而君故給了他一種莫大的安全感。

沒有來由，只是從靈魂深處升起一種想要依賴的情緒，佛家說是緣法，道家說是自然，如意在以後想起，只覺得那是命中註定。

這裡白芷薇還真勸好了鳳珏，她看著如意柔柔一笑，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如意放下心來，總算微微展顏，走到了白芷薇身邊，白芷薇牽著他的手把他摟進懷裡，「逃學是你不對，五十遍《勸學》不委屈你吧？」

如意用力搖搖頭，「我領罰，我以後再也不逃學了。」

鳳珏知道白芷薇最慣著如意，便也不理他們，抬起頭看向了一直杵在那有些尷尬的君故，「你叫什麼名字？」

「回皇後娘娘，奴才名叫君故，慈安寺出身。」

「佛寺里的人？」鳳珏蹙了眉，「怎麼找了一個出家人？」

「回娘娘，奴才不是出家人，只是寄居在慈安寺。」

看君故還算有禮，鳳珏對他的態度也好了些，「罷了，本宮只有太子一個兒子，又是儲君，是未來大周的皇帝，你該知道分寸。聽說你武功不錯，以後既是太子的伴讀，也是太子的侍衛，太子若是出了什麼事，本宮只拿你是問。」

「奴才遵旨。」

這個皇後，難怪民間傳聞里都說她是個悍婦，如今看來雖然有些誇大，但確實是一個精明強幹的女人。

君故暗自想著，鳳珏又細細打量了他一番，還算是比較滿意。如意正和白芷薇有說有笑的，她便咳嗽了一聲，「還不快回去呢？今日還想再玩不成？」

「兒臣這就回去，母後別生氣了。」

如意被她一嚇，在白芷薇懷裡抖了抖，忙道，白芷薇看了有些心疼。

「你也太著急了，如意他還要抄《勸學》，你倒是真不心疼自己的兒子，我再提醒你一次，如意才十歲。要我說，等他把這《勸學》抄完了，再繼續上課也不遲。」

「小薇！」鳳珏氣得不得了，可白芷薇也很堅決，看著鳳珏的眼神里居然透出些冷意來。

鳳珏愣了愣，這冷意她已經陌生了，可每次只要一看到，都還能把她推向巨大的愧疚和悔恨里。這麼多年來，這夾雜著恨意的冷，就像是一條毒蛇，時不時竄出來盯著她看，朝她吐著蛇信子，無聲地提醒她，她曾經做下的罪孽。

「好。」

鳳珏有些害怕，有些心慌，拋下他們就走了。

白芷薇這才揉了揉如意的腦袋，「今日舅母給你放一天的假，你帶著君故到處走走看看，儘早把《勸學》抄上來，也別讓你母後再生氣了。」

「嗯！」如意還是一頭鑽進白芷薇的懷抱里，嗅著她身上好聞的蘭花香，「舅母，你要是我母後就好了。」

「你啊，你母後雖然要強，卻也是為你好，豈不知慈母多敗兒的理？」

她揉著如意的頭輕笑一聲，抬頭便瞥到了君故。

他站在那裡，也低頭像是在看著如意，微微牽起嘴角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來，眼神里的那種柔和像是跨越悠悠時空，輾轉而來，猝不及防地擊中了她深藏心底的某段記憶。

「你看上去，很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