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賢王祁秦
小說: 鴆酒 作者:宿衣 字數:2139 更新時間:2019-09-22 02:39:00
靜默半響,他才沙啞著聲音答道:「……祁煜。」
「多大?」
「……十三。」
祁煜話並不多,幾乎是顧湮青問一句他答一句,眼底還殘留著尚未完全褪去的暴虐。
顧湮青忽然覺得無趣,逗弄這麼一個人,根本沒有絲毫的意義!
這麼想著,就準備轉身離開。
祁煜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冷漠中夾雜著防備的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個滿是邪氣的笑來。
「顧湮青。」
顧湮青心下一動,抬眸看他。
他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卻泛著冰冷的光澤,像一隻野獸終於露出了它的獠牙。
「你說,相府怎麼就舍了你呢?」
顧湮青也笑,只是嘴裡卻泛起黃連的苦澀滋味,一直苦到心底。
是啊,相府怎麼就偏偏舍了他呢?這個問題,其實心裡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可是為什麼還是覺得不甘心呢?
祁煜突然止住笑,定定地看著顧湮青,說道:「有沒有人告訴你,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
「為什麼不笑,你覺得像我們這種人,有不笑的資格麼?」
……為什麼不笑?
……憑什麼不笑?
不想笑的時候,我也要笑,沒有人可以透過我的臉,去品嚐我的悲哀,沒有人可以對我一覽無餘。
你以為,你是誰?!
祁煜輕輕嘆息,「湮青……」
「我想要那個位子。」
顧湮青不屑地看他一眼,聲音冷漠。
「我憑什麼幫你?不過初次見面,你以為,你露出真面目,我就要幫你麼?祁煜,你不會這麼愚蠢吧?」
「當然不,我會證明給你看,我們是最契合的一對君臣,你要的,只有我能給。」
顧湮青冷笑一聲。
「我要的,你給不了!」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祁煜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笑得篤定。
第二天,楚王的旨意就來到了相府,聖旨里對其長子顧湮青極盡讚賞,最後將他指給了皇二十三子做伴讀,即日入宮。
皇二十三子,就是祁煜。
楚王雖然對他所有未到十八歲的皇子都不在意,但顧湮青,被相府放棄的長子,在他眼裡,還算不得什麼,所以他不介意去滿足這個難得讓自己看的上眼的兒子。
本來就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
當年離開相府,顧湮青並不覺得如何難過,冷清的角門前沒有送行的人,他的父母,聽聞消息也不過是隨意打發一個下人告誡他,不要在宮裡惹事,完全沒有關注他。
顧湮青並不難過,他早就明白,這裡,不是他的家。
但就像人生中深入骨髓的習慣,那個小小的院子里裝滿了他的陰霾,卻也對他無比熟稔,這樣突兀離去,無悲無喜,卻有著絲絲縷縷的遺憾。
常年生活在陰暗潮濕角落的醜陋生物,它們會渴望陽光,卻無法,接近陽光,因為生命已經習慣缺少光,所以,突然離開熟悉的地方,雖然得到渴望的東西,但卻足以致命。
顧湮青不是,所以他僅有遺憾,而從此,相府,都與他無關。
……
殿中央的凍石鼎里飄浮出縷縷香霧,淡淡的清香像有隻手輕柔地撫摸著人的肌膚,給人一種來自生命最初,孕育在母親體內的安詳。
顧湮青半垂著眼簾,呼吸間帶著清淺的酒氣,昏昏欲睡。
「——顧笙。」
聲音清涼,像掛在枝頭輕輕掉落的水珠,帶著清晨微薄的涼意,浸染了心口,冰冷一片。
無人知道,顧湮青埋著的臉上,有沒有相似的冰冷?
次日一早。
顧湮青看著跪在地上的數十名宮人,鳳眼微眯,問道:「祁煜這又是什麼意思?」
貼身跟著祁煜的大太監白佟裝作沒看見眼前人眼中的不滿,恭敬道:
「這是陛下特意給您換的,說是之前那些人伺候不周到,這些是貼身的,那些灑掃的宮人更多,奴才就沒讓他們進來了。」
白佟一直笑眯眯的,這位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可不能怠慢了。
「他倒是閑!」
顧湮青不屑譏嘲道。
白佟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當什麼也沒聽到。
「怎麼,怕我跑了?這些人不就是來監視我的麼?虛偽!」
顧湮青陡然生起一絲無名火,將手裡的茶盞往地上一砸,索性他還知道不傷心,往邊上砸了。
只是看著眼前這群驚惶的宮人,又無奈地揮揮手。
「罷了,你們下去吧。」
「相爺莫要氣了,陛下也是為您好,現在宮裡的人,可都不安份呢。」
白佟親自給顧湮青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裡,這才低聲勸道。
抬眼看了看站起來卻立在原地的兩名宮女,白佟指著兩人低頭對顧湮青說道:
「相爺,她們是陛下特意為您挑選的,要時刻跟在您身邊呢。」
說完,朝兩人招手,「愣在那幹什麼!還不過來見過相爺!」
兩名宮女的容顏只是清秀,顧湮青卻注意到她們走路的步子邁得輕巧,輕如飛燕,落地無聲。
這種巧勁,顧湮青之前雖沒練過武功,但他也知道,這兩名宮女,都是會武的!
也是,顧湮青在心底自嘲一笑,祁煜怎麼可能會放心這麼沒有武功的宮人看著自己,不安排兩個會武的,怕是晚上都睡不著覺。
顧湮青低眸看著手裡茶杯,青碧色的茶水看起來很是悅目,微微晃動著,像是動人的琥珀,光澤流動。
杏眼的宮女先行禮,「屬下融雪,見過相爺!」
後面的宮女接著她的話說道:「屬下逐月,見過相爺!」
「行了,起來吧。」
憑她們的自稱,顧湮青就知道這兩人不是普通的宮女,想必之前,都是祁煜手裡的利刃。
顧湮青不去理會站到自己身後的兩人,朝白佟看去,「你倒是幸運,跟著進了宮,現下如何?」
白佟咧嘴一笑,「陛下不嫌棄奴才,讓奴才做個貼身宮人呢,現在想想,當年在煜王府,相爺,陛下,還有十七爺,瞧奴才這張嘴,」白佟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可不能說十七爺了,陛下已封他為賢王了!」
顧湮青一怔,封祁秦為賢王,這一耳光打的可真夠重的!
祁秦當初是與他奪位最大的障礙,幾戶已到了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地步,如今卻這麼簡單地封了王,說裡面沒有蹊蹺誰信?
不過祁秦的野心朝中多數大臣都心知肚明,這個賢王,真不知是嘲諷多一些,還是暗示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