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湮青用拇指摩挲著手心的青瓷茶杯，淡淡問道:

「先皇留下的皇子，都封王了麼？封地在哪？」

「七皇子被陛下封為瑞王，封地泌陽，九皇子被封為明王，封地郴州，十三皇子被封為溫王，封地滁州，十八皇子被封為悅王，封地邳州，十九皇子被封為寧王，封地屬北境一帶，二十二皇子被封為端王，封地在西南邊界，與齊國接壤。至於賢王，他的封地在雲南，陛下剛登基，王爺們都還未來的急前往封地。賢王卻是被陛下留在了宮裡。」

「你怎麼沒說六皇子？」

「六皇子……」白佟有一瞬間的遲疑，「六皇子被陛下封為……逍遙王，暫無封地。」

「沒有封地？」

淺啜一口手裡的茶，顧湮青倒也不覺得這件事難以接受，當初奪位之爭中，六皇子是最受楚王喜愛的，更何況，他還有一個世家大族出來的母妃。

祁煜就算留著他的命，也不會讓他太好過的。

顧湮青飲盡杯中茶水，抬手將茶杯放到桌上，寬大的衣袖掩住了他握起來的拳頭。

立在身後的逐月上前續茶，顧湮青拂了拂自己有些亂的衣袍，朝白佟道:「你先回去吧。」

白佟無聲退下。

顧湮青一手撐頭，看著青瓷杯里流動的動人茶色，沉默半響。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回頭看著融雪逐月兩人，問道:「你們是何時跟著祁煜的？」

融雪上前一步，答道:

「回相爺，屬下們是十年前跟著主子的。」

十年前……

還真是長啊！

正是自己遇見祁煜的第三年呢。

顧湮青低下頭，自嘲一笑。

這個男人，真的是從未信任過自己啊！

似是猜到顧湮青在想什麼，融雪動了動唇，神色猶豫，欲言又止。

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說道:

「相爺，其實主子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很在意相爺的。」

顧湮青看她一眼，對她口中的話不置可否。

「真的，雖然相爺是第一次見我們，但其實我們卻不是第一次見相爺，早在之前，主子就安排我們在暗處保護相爺安危。」

逐月見顧湮青不說話，也上前急道。

顧湮青斂下眼簾，撇過頭，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們不必說了！」

逐月見狀還想說些什麼，融雪卻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說了。融雪一直比自己聰明，逐月見她阻止，不得不將即將出口的話再度吞咽下去。

顧湮青站了起來，彷彿沒有看見她倆的小動作。

「我出去走走，你們要跟著麼？」

說完也不等她們，徑直往外走去。

祁煜將顧湮青安置在緋華殿，這裡離他的寢宮是最近的，他當上楚王的時間不長，緋華殿里只是草草地收拾了一遍，除了祁煜送過來的奇珍異寶，宮殿東面的庭園有一半都被鑿成池塘，在裡面養了許多的蓮花，游廊曲折，更是在水上加建了一間水閣。

融雪指著東方，輕聲對顧湮青說著那裡的蓮花都是祁煜一點一點看著人種下的。

顧湮青側目看向四周的宮房，檐角懸鈴，風吹過帶出一陣陣悅耳的鈴聲，宮室巍峨，分明的稜角里卻帶著冰冷的味道。

顧湮青輕扶著身旁的柱子，望著前院凋零的春花，輕聲嘆息。

「春天到底，還是過了啊。」

融雪一怔，所有的話就此堵在喉間，吞不下去，卻也，吐不出來。

融雪逐月如之前所說，並不是第一次見顧湮青，但之前隱在暗處，顧湮青在她們眼裡，一直是容顏艷麗的溫潤公子，氣質與容貌帶著異常的偏差。

但此刻在陽光下，融雪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顧湮青的皮膚蒼白到近乎透明，上挑的鳳眼似乎也柔和了下來，眼角的糜艷被溫潤所取代，裁剪得體的白色華服，領口綉著淡淡的金線，扶在柱子上的手指也同樣的白皙，透著淡淡的青色，輕壓著寬大的衣袖。若不是那一身的氣質，看起來，就像是換了個人。

似乎很快就會消散在陽光下。

祁煜遠遠地看著，眉間染上了一絲愴惶，他快步走過來。

還未到顧湮青跟前，卻聽見他抑制不住的咳嗽聲，那種感覺，就像是他要將自己的肺都咳出去。

祁煜走到他身邊，伸手準備幫他拍背順氣，顧湮青卻側身一避，躲開了他的手，祁煜神色冷了下來，薄唇緊緊抿著，沉默半響，見顧湮青咳的越發厲害，冷聲道:「過來！」

顧湮青猶自咳的撕心裂肺，並不動彈，祁煜見狀不顧他的掙扎，強自將他攬到自己懷裡，輕輕為他拍著後背。

素白的掌心染上絲絲縷縷的鮮血，看得祁煜目光一冷，轉頭對融雪道:

「還不去喊封翎過來！」

「主子，封翎前些日子剛被您派出去。」

「那就去太醫院！」

祁煜頭也不回，只覺得顧湮青嘴角的那道血絲分外刺眼。

抬手將其抹去，祁煜突然將顧湮青打橫抱起，朝房內走去。

顧湮青此刻也顧不得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快撕裂，疼痛侵蝕到四肢五骸，喉間涌動著腥甜的鮮血，他恨不得立時吐出去。

祁煜不是第一次抱顧湮青，但每抱一次，都會覺得顧湮青輕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的心底同時湧上擔憂、心疼，混雜著害怕，幾乎讓他的手都快變得顫抖。

一定……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