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不歡而散。

可是祁煜還是得率領眾臣城門送別，祁秦騎在馬上，與他一同的弟兄都垂頭喪氣，他回頭看了看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皇城，笑得溫和而堅定。

總有一天，我能堂堂正正的回來，從那個站在最高處的人手中帶走我最愛的人。

顧湮青一路走來，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行蹤，他以為，這隻是無關緊要，哪怕行蹤被有心人知曉也沒什麼關係，但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不隱藏行蹤有沒有希望那人知曉的原因在其中？

陳國已經打下了西璃的半壁江山，一路推進，卻駐步在荒城不前，只因再往前便是祁煜暗中打下的離城。顧湮青一進荒城，他的住處就被送到了暫住這裡的陳國太子手裡。

顧湮青定下客棧不過半刻鐘，就有人找上門來，不過不是陳國太子，而是他的軍師慕容。

——同樣也是顧湮青的知己。

「顧湮青，」慕容淡淡喚道，白衣墨發，他與顧湮青有著如出一轍的清冷氣質，淡漠的眉眼卻在接下來的話里透出一絲柔情。

「祁煜搶了我的城，你教唆的？」

顧湮青靜靜地倒滿杯中茶水，雲傾在他的示意下無聲退下。

將滿上的兩杯茶一杯推給慕容，顧湮青這才抬眼。

「我記得，離城早已不是你的了？」

「那又如何？搶回來，它就還會屬於我。」

慕容在顧湮青手邊坐下，無所謂的說著。

「陳國軍師難道不好過一個離城的少城主，你何必執著一個離城？祁煜的東西要過來可不容易。」

「是麼？」慕容揚眉輕輕一笑，原本異常冷漠的眉眼在這一笑里卻含滿了情意。

「離城原本就是父親的，他不在了，便由我將他的東西收回來，父親當初那麼喜歡離城，總歸是不能讓那些人糟蹋了去。」

這種感情……

顧湮青握緊了茶杯，慕容對離城的執著他一直知道，可是他對他父親似乎不是普通的父子那麼簡單。

那般明顯的感情流露， 顧湮青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似是感覺到顧湮青的不能接受，慕容側目看他，「怎麼，不能接受？顧湮青，我以為經過這段時日，你對這種感情應該不陌生才對？」

熟知慕容的性情，顧湮青自然知道他不是在嘲諷，可面對問話，卻也只能苦笑。

「你一直什麼都知道，此次卻是我栽了，我沒想到祁煜會對我用心機。」

「你錯了，」慕容絲毫不知委婉為何物，再說出口的話仍然一針見血，「你不是輸在心機，你只是輸在心軟，就好像你一直不承認，祁煜在你心裡，地位始終與旁人不一樣。」

顧湮青一怔，卻聽慕容輕聲補充。

「顧湮青，這點上，你不如我。」

愛就是愛，若敢愛不敢當的話，那不愛也罷。

說完慕容起身離去。

「我不愛祁煜，」顧湮青站起身來，看著慕容的背影，緩慢卻堅定地說道，「我承認，祁煜於我而言，是特殊的，但是，我很確定，我不愛他，至少現在還不愛。」

「是麼？」慕容回頭看他，語氣淡淡，「你不反駁，我倒有些相信這是出自你本心的了。」

顧湮青被他問的有些狼狽。

「我也從沒有想過，你也會有愛人的那一天，我以為……」後面的話顧湮青沒有繼續往下說。

慕容卻勾起唇，「以為我永遠也不會愛人？」

「我以為我們一樣。」

慕容搖頭，「我們是一樣，可父親他是我命定之人，不同的，顧湮青，你只是還沒有遇見讓你動心的那個人，如此而已。」或者，你動心了，自己卻還沒有發現。

顧湮青嘆息，「提起他，你整個人都變了。」只是能看出來，他對慕容的說辭還是有些不屑的。

「是麼？」慕容輕輕笑著，「——因為我愛他。」

愛這種東西啊……

顧湮青笑笑，不說話了，也不再繼續追問，畢竟他不是好奇心強的人。

「藥材我回去會讓人送過來的，告辭。」

「不送。」

慕容推門離開，顧湮青走到窗前，看著樓下熱鬧的街市發獃，一時有些怔怔，慕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愛上自己的父親？

又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那人死後還能笑著守護他喜愛的城？

這裡面，一定發生過很多故事吧？可惜再多也是旁人的，與我無關罷了。

這麼想著，顧湮青抬手打算關上窗，卻突然瞥見樓下徘徊的華服公子笑著朝出門的慕容迎了上去。

至於兩人之間的談話已不可聞。

「主子。」

推門進來的雲傾低低喚著。

顧湮青手裡的動作不停，關好窗回身。

「何事？」

「屬下剛剛聽說三日後是荒城的燈會，主子何不在這裡逗留幾日？」

「你如何知道我準備走？」

雲傾笑笑，「主子不是過來見故人知己的麼？既然已見，又怎麼會長留？」

「你倒是清楚的很。」

「主子之前怕是沒有過過這種平民節日，不如趁此機會看看？」

「嗯。」顧湮青淡淡應了句。

雲傾卻異常欣喜的接下來。

「雲傾這就去為主子準備燈會需要的東西。」

「嗯？」正如雲傾所說，顧湮青此前並沒有參與過此類活動，所以他倒是微微一怔，「還要準備東西麼？」

「這是當然，荒城地處西北，民風開放，燈會上多是為女子青年準備的擇偶習俗，入鄉隨俗，自然是要按他們習俗準備一些東西的。」

「嗯，那你去吧。」

聽雲傾的解釋，顧湮青難得起了一絲興緻，對三日後的燈會也有了隱隱的期待，遂點頭同意他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