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子華雀生 - 搞搞震，冇幫襯】

「誒呀…呀…誒…誒呀！呀誒呀…呀！那個那個……」道無真無奈地苦道，「可請兩位放過貧道呢？」

本該一身風骨不差，現下卻被強行綁了手腳，活像人棍似的扛在三個赤膊大漢肩上，後頭還跟跑著六七八個同樣肌肉碩壯還油光水滑的，見者血氣方剛，口中嘿呵嘿呵！如此一支隊伍沿路招搖過市，吸引著眾目睽睽，一幕好不風騷！

「一世清名，被你們這般對待，叫我日後還如何在廣州碼頭佔地立足了呀？！」道無真苦哈哈的道。

「沒法子，龍家門下最能打的『東南西北中發白』七人都隨萬五爺出海了，這下只能找些最能看的來鎮場子。」跟在隊伍右邊的萬九道。

道無真納悶道，「若疑事中蹊蹺不肯相信，我可抽身與你們一併同去了解，也不過幾個錢的事兒，又何必弄得興師動眾，小題大做呢？」

「少再來搬這套，就知道你是個老點，沒一次給的好事情！」跟在左邊的萬一咬牙道。

「怎麼就不給好事情了？？」道無真嘆冤道，「百靈子淪落疲門之前，可被世道賦予醫鬼之名。移花接木，扭轉乾坤，逆命功術深不可測，乃遺世驚才一名，就是皇權貴胄想請亦難請呀！這番我是受萬五爺心意的打動，才把信物交予你們，哎……想不到，好心不得好果啊……誒呀…誒呀…呀…呀！」

「什麼心意？」萬九側頭靠過來問。

「自是那份千秋萬代，巫山雲雨的心意呀！呀！呀！」道無真感嘆著，沿途跌宕頂得他胃水翻覆。

「巫山啥的？？」

沒等萬九摸清腦頭，萬一已繞過來把話打斷，「這道無真就是個『道無真』，最擅長說一堆天上地下東南西北，只會把人往雲霧山裡帶！早該派人趕緊去找萬五爺下落的，你還跟他在這兒浪費時辰！」

萬九聽了，也是來氣，「任龍家財富再大，還能將東海翻轉不成？！現下離金蟾賭局只剩六日，就是把碼頭所有的船都發出去找，也無濟於事了！為今之法，只能繼續信他說的，見步行步。」

話雖如此，萬一仍然氣急敗壞的，「信他一成，雙目失明，再信一成，自判宮刑！」

「誒呀…呀…喂喂，出來混的，大家留張好臉，別把話說絕了呀…呀…誒呀！」道無真懟道。

萬一回懟，「要不是你跑來說三道四搞出這場大龍鳳，萬五爺哪會落難東海？！說不定還正在挨飢抵餓，凌辱加身啊……可惡，若結果真有個什麼不測，我要你這老點的絕子絕孫！」

「誒呀，呀！來看貧道施法，絕你一輩子沒老婆！」

「哼，我讓那個什麼百靈子先給你絕去！」

「停停停！」萬九打住兩人的懟嘴，「到了，放他下來。」

三個扛肩的大漢聽從總管吩咐把人放回地上，但因沒聽到要鬆綁，道無真於是繼續被綁成一根人棍，只許用腳板蹭著路面移走。只見高高男兒，小小碎步，模樣好生苦逼……

「好，你們都守在門外不得離開半步，一聽到有人大叫就馬上衝進來，氣勢要夠猛的，明白了嗎？」萬九道。

「是！」

隨行來的十幾個油光碩漢齊聲一應，依話辦事，有律的排成一列，把小醫館門口堵了個密不透風！

交代妥好後，萬九與萬一左右夾起道無真，提氣而臉色凝重的，再一次踏入這家『百靈館』！

又道，這『百靈館』外觀不過是一家兩層高的小木樓，雖見每個窗戶都以布簾掩擋，略顯陰森詭異。但於城內醫館一行所聞也實屬尋常，別無好奇之處。唯見矚目的，有左右兩幅大字長條----

左幅：跌打扭痛，風濕骨痛，舟車暈浪，蚊叮蟲咬。

右幅：祖傳秘方，傳男不女，傳內不外，療效顯著。

小醫館平日門庭淡泊，當這天站了排十分能看的油光碩漢後，圍觀者驟然增多。至於因此而名聲遠傳，各方來問，那就是後話了。

再說，萬九與萬一跟道無真一同走進了百靈館，前廳是觀症問診的布置，方桌條椅幹凈整潔，但空無一人。推開後堂側門再進，此室是為日常制藥和撿藥的地方，草藥瓶罐堆滿架子，同樣空無一人。

重戲自在後頭，三人站在四壁藥架之中，只見每壁架上都釘有幾塊木板，還分別寫了字----

東牆一排：天間暗門在此↑

南牆三排：地間暗門在此↓

西牆五排：人間暗門在此←

北牆七排：茅廁間門在此→

道無真道，「我這位朋友從醫之鬼道多年，家中藏有私貨甚多，各樣擺放慎需分門別類，亦難免複雜混亂，乃至他經常忘記家中布局，於是多作幾枚標記以便尋找，這又有何問題呢？」

萬九道，「沉醉專學，甚至忘記家中茅廁去向，亦無愧遺世驚才……」龍家總管為人平易親和，這話里誠心並無冷諷之意，只嘆，「但請諒我們沒能承借驚尖卜相子你的人情，請出這位驚才。只是聽說驚才之人都有驚世之癖，此人之癖，實在令我與萬一驚惶萬分，不得不奪門而逃呀！」

萬一不耐岔道，「這是他家，我管他在這挖地三尺！但問題是下面！喂，老點你這眼神在看什麼呀？！不是指那個下面，說的是這裡下面↓！」

推開地間暗門，赫見一方地窖井關。揭開井蓋後，寒氣幽幽冒出，隨即滿室霧霜凌冷！萬一又是毫無客氣的一腿把道無真踹進了冰井，兩人接而也跳了下去。

張眼觀望，地間之下竟是一室寬敞的冰窖，寒冰重重疊疊，數顆明珠照得四周白亮如晝，使人清晰可見，各種遺骸四肢冰封於牆上，長短粗細均不一。又有眼耳口鼻的五官整齊擺放在幾方冰格內，數之應有盡有，鮮潤如活。更引人注目的，甚至連『那個下面』都有貨！

如此景象，怎能不令初見者悚然駭驚！

然而，但見現場有一處事發痕跡，是『那個下面』的其一碎裂在地，已斷成兩半，似有不可復原之貌……

萬一憤指著旁邊放的木板，怒道，「寫個『非禮勿動，損一賠十』算什麼意思！！這玩意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一身一世就一個，那傢伙還敢要十個！我賠距滷味呀！」

「『賠距滷味』大意即：賠不起幹脆不賠。」

萬九搖了搖頭，好氣與道無真道，「再三思量，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跟那位驚才百靈子正面打交道的好。還請卜相子代為出面，多助一臂之力。」說著，給道無真鬆了身上繩綁，又把之前的半枚『永寶』銅錢交還給他，另加銀票一張，「我們入屋損物，理應賠償，然而此次意外特殊，眾知『那個』之物千金難買，可遇不可求，實在別無它法，請諒請諒……」

「誒呀呀，原來如此呀！」道無真一手接過半枚銅錢，一手把銀票塞進袖中，「那外頭帶來的十幾個男漢是……」

「噢，請別要誤會！」萬九忙道，「只是讓他們來鎮場子的，唯恐那位百靈子發現自家私藏被毀了時要衝動，突然大殺四方……」

道無真聞言一笑，「哈哈，萬九兄多慮了，說來我這位朋友他啊……」

此時，外頭突然傳出一連慘叫！

「啊啊啊！！！！」

聲音聽來何其慘烈凄麗，叫冰窖里三人都不約而同的打起寒顫，還差沒有抱成一團。

「只躲在這兒不行，我先出去看看……」說時，萬九正打算走出地間看外面發生何事，但見萬一先一步攔下他道，「別！雖尚未謀面，但依我看那百靈子定是個生性兇殘，殺人如麻的惡徒，這險冒不得。一人做事一人當，讓我去吧！」

看著萬一大義凜然的背影，萬九不忍道，「誒，要不一起去吧？」

話音才落，萬一已閉起了地間的暗門。不一會兒，聽到門外發起陣陣勢頭猛烈的喊吼，接下是拳腳相加的墩墩沉響，交夾著痛呼慘叫，把萬九弄得那個心亂如麻，便是忍無可忍，一把推開門大聲道，「賠十就賠十，不要殺他！」

「啊？！」道無真從後跟上一看，臉上也叫吃驚，「這怪了，不可能吧……」

二人沖回藥間，乍見橫七豎八倒了滿地的油光碩男，萬一疊在最上面，人像奄奄一息……

「萬一！」萬九連忙跑去扶起他，不料一道濃濃黑影籠罩而來，昏暗的室間驟然深悚恐怖！萬一掙扎著使力推了推，只道，「萬九，快逃呀……」

萬九自是沒有棄他不顧，抬頭驚愕看著昂立在跟前的濃黑身影……逆光中無法看清面目，但見來者足有九尺高大，虎背熊腰，赤膀肌肉一節一節的，孔武有力，更手持一把大刀，寒光森森！

「萬九，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就算天要我絕，我們也不能一起絕啊！」

「這……」萬九說不出話來。

正是時，地間那處剎地又傳來一陣高叫！

「啊！！！」

凄而不麗，慘而不烈，與方才那聲剛硬粗獷的相比，此聲更顯柔中帶細，細中存柔，感情道盡那個痛心疾首！

先於在場所有人的，見那熊身黑影奪步沖向聲源，暗門前的一排架子被他揮刀砍得粉碎，幾下橫衝直撞的亂響後，裡面傳出一腔震耳欲聾，「華大夫！！！」

感情道盡那個驚天泣地……

。。。

「哦啊，原來是廣府城赫赫有名的金刀捕快金大刀！金官爺，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萬一陪笑道。

「擅自闖入民居，隨意損壞私人財物，還喚眾毆打朝廷命官，乃至他人精神重創，昏迷不醒！！哼，我拿隨便一條，也能讓你們到衙門蹲個十有八九！」

「來，金官爺請飲茶……」萬九端來一壺上等的人蔘鐵觀音，款款有禮道，「其實我們是承卜相子之約，誠心來請華大夫幫忙辦事的，並無意要惹是生非，這事完全誤會一場啊。」

金大刀一拍桌子，杯中茶水濺起，「哼，你們砸壞了華大夫那麼多東西，還把華大夫氣得暈去，這事怎能飲杯茶吃個包就當了結！」

萬九好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總之那個，呃，『那個』的事兒，我們會主動與華大夫私下調解的，保證奉公守法，請金官爺放心。」

哪知金大刀聽了後更不爽，「什麼叫『私下調解』！意思是他跟你們的事就不關我的事了？！」

「不，不是這意思……」

只要無關殺人放火，貪贓枉法等不恕之罪的，能民事私了便私了，這可省下不少繁瑣周章，一般官差都樂意為之。不解這位金大刀為何緊執不放還如此生氣，萬九隻好順他脾氣繼續與之商量，「金官爺好話彆氣，請先飲杯茶……」

萬一在旁看得有些不順，想來自己只弄損一件，這熊男沒頭沒腦的衝去砸了半屋，那個百靈子估計就是被他當場氣暈去的，竟然把禍反誣到他們身上，還說得有理有據似的，實在可惡！又想此男在別人家裡袒胸露背，大呼小叫的一副浪蕩相，怎看也不像個正經捕快，心下更有不服！

便道，「實情來說，當時我們是被一聲慘絕人寰的凄麗喊叫嚇得驚魂，以為哪個不幸良民要被辣手摧花了，於是一涌而出伸張正義，怎知原來是金官爺你喊出來的！結果鬧出一場混亂，實在抱歉，抱歉！」

金大刀聽了，一臉黝銅膚色霎漲通紅，不似是怒，卻也連忙怒起聲音蓋著道，「昨日抓賊時不慎斷了幾根手指骨頭，我來請華大夫給上個藥而已！十指痛歸心，這喊幾聲不行，還要你來多管閑事！！」

「來來來，金官爺飲茶……」萬九暗地給萬一踢了腳，便與那金大刀道，「實不相瞞，我家主子遠洋遇險落難東海，現在禍福不測，正是事態緊急。可看在龍家萬五爺這情分上，請金官爺你網開一面，莫再追究？」

「唔……」當聽到『萬五爺』之名時，金大刀肅然大吸了一口濃茶，聲色不再有怒，只作沉默……

……

當百靈子華雀生在昏迷中悠悠轉醒時，正好聽到了房外如此這般的一段對話，悲許時運不濟，自家竟攤上了這群搞搞震，冇幫襯的！

「『搞搞震，冇幫襯』大意即：搗亂生意。」

苦嘆著，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百靈子撐身從床上坐起，只見卜相子道無真早已在床前靜待。

「最近身子可好？」道無真問候道。

坐於床上的醫鬼之人容貌清俊，氣質溫雅平和，然而身材頎瘦，臉色略顯蒼白，一副醫者不自醫之貌。

華雀生淺嘆，「一直都很好，在你來了之前。」

「哈哈！」道無真笑了笑。

「有什麼事？」瞧他又裝出一貫的神棍，華雀生淡然問。

道無真先拿出了那半枚『永寶』銅錢，華雀生一見，整個人幾乎蹦起，「常無錢找到他的『手』了！？」

「誒誒，此事急不來，得一步一步慢慢行。」

華雀生問，「還有什麼消息？」

「萬五爺撲咗落海。」道無真輕笑。

「你真去找他了！？」驚訝之中，華雀生臉色又帶上很些忐忑不安。

「天意之事，就順應天意吧。」

受不了他這神棍，華雀生只急問，「你跟龍萬五到底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給他卜了一卦：龍潛東海得囚鳳。」

華雀生沉嘆，「只怕囚鳳不與那青龍……」

「誒誒，差矣差矣，」道無真眯眯的深笑道，「此言之中唯『得』字是關鍵。傲鳳鎖局歸深囚，只許得之不許救！這把且要看龍的手段如何，若天意眷龍，龍定能得鳳添翼，若天意無情，雙飛只可永世緣滅。」

華雀生瞥了眼他，「道無真，你說這法子真的是順應天意，而非強施人願？」

「局未終，不甘棄，必須讓他領我們把局再開！」說著，道無真終於拿出了那碎片瑩瑩剔透的彩琉璃，放於華雀生跟前，「聽聞聚寶興隆船已駛入大明海，赤白玄黃四王即至，你隨龍家門人出海與青龍船會合等候。不管天意人願，就當賭這一把！」

華雀生眯眼凝望著彩琉璃，把半枚『永寶』銅錢緊捏於手中，思量良久後，深呼吸一氣。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