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沈敘之方緩緩醒來。

甫一坐起身來時，便覺頭疼得厲害，左右打量了一番後，也不見齊書白的身影，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但見陽光透過窗子，照入房中灑落了一地燦金。

雪已不知何時停了，他也記不清昨日究竟喝了多少酒。

沈敘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這一覺竟是睡到了正午……料不到自己的酒量，竟是如此之差。

坐在床榻上，頭仍覺得又痛又暈，他皺了皺眉，而後揉了揉太陽穴，方覺沒那麼難受，末了，便下榻步出門外洗漱去了。

門前積了層層白雪，遠處那株寒梅下，正擺著一壇屠蘇酒。

……

回至衙門時已是未時。

彼時，沈敘之正匆匆忙忙地往內堂方向走時，忽有人撞入他懷中，低首一看，竟是阿暖姑娘。

她頓時羞紅了臉，自沈敘之懷中起了身，便舉袖掩唇輕咳幾聲，而後扶了扶髻上步搖後，轉身便匆匆地離了，然，平日里她總會與自己說上幾句，此次竟連問候也不道一聲。

「奇怪……」沈敘之看著阿暖匆忙的步子，不由皺了眉頭。

多日不見她，今次一見，她竟是如此慌張……

當真是奇怪……

不及多想，便聞腳步聲漸近，他抬首一看，原是齊書白捧著手爐，行至自己身前。

「頭還疼嗎？」齊書白問道。

沈敘之搖了搖首，而後道：「尚好。不過伯明呀，我沒料到，我竟會睡遲的……昨夜真不該喝那幾壺酒……」沈敘之微皺了眉頭，自顧自地說著。

「呵，是你自己討酒喝的。」齊書白冷笑一聲，很是明顯的嘲諷語氣。

末了，他也不待沈敘之回答，只捧著手爐轉身走回內堂里。他不需待他如此好，那和尚喜歡自己，自己也並非也要將真心所付與他。

他只是想在這段寂寞的時光里，找一個可以陪他喝喝酒、下下棋的人罷了，而這一人，偏偏是沈敘之最為合適。

如今阿暖也已回來，也要與他拜堂成親了，待成親彼日來時，他便要辭官，而後帶著阿暖歸於山水田園，自此相伴一生。至於那和尚……他倒是沒有想過，只是他知道，他成親之後，那和尚定會很是難過。

如此想著，心裡卻不覺一絲期待了。

回過神來，才發現沈敘之沒有跟著自己過來，他便有些氣悶地自食盒裡拿出一個包子，而後邊喝著溫茶，邊吃著熱騰騰的包子。這籠包子是阿暖拿過來的，當他接過食盒時，不禁喜笑顏開。

盼了如此之久，才等來阿暖。於是這籠包子也變得甚為珍貴，他只吃了一個，便打算留著慢慢吃了，不過吃完之後，渾身忽有些不適起來，卻又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忽的，段捕頭匆匆走了過來，直至他的眼下，隨之屈身行禮道：「齊大人。」

齊書白坐直了身子，點了點頭問道：「何事讓你如此匆忙？」

「小的方才打聽到一事，不知齊大人可還記得，您幾月前抓住一盜賊頭兒？」

「嗯，記不大清楚，怎麼了？」他確實是不記得了，這幾月前的事，怎會記得清楚。

「聽聞他的兄弟想殺了您，好放他們的頭兒出來……呃，此事不知真假，小的這幾日里，定會去查明的，還望大人放心。」

齊書白聞言，而後輕嘆了一聲：「哎，不就想放人嘛，怎的還要殺我……」語罷，齊書白笑了笑，便喝起茶來，「那你去吧，若他們真要殺我，我也不怕。」

「是！」段捕頭應了一聲後，便先行告退了，奈何還未走出這內堂，他又被齊書白叫住了。

段捕頭心下有些慌了，不知自己是犯了什麼錯，怎的被齊大人叫住了……他撓了撓頭，而後連忙走回原處，屈身再次行禮，有些緊張地問道：「不知大人還有何事吩咐？」

「你腰上佩的那塊，好似沈主簿身上的那塊玉佩。」齊書白輕挑了眉梢，盯著段捕頭的腰間道。

「呃……前些時日，沈主簿說想練武，而後便來問我有何武功秘籍……」說到此，段捕頭抬眸小心翼翼看了眼齊書白，見他聽到此事時笑了起來，心下也不由暗鬆口氣，他續道：「小的身上怎會有武功秘籍，即使是有，又怎會給他，可小的與他說沒有，沈主簿也不願信我，於是我便與他說拳腳功夫不如劍法，他便又求我將劍給他，唉……而後我便同意了，這塊玉佩便是我和他交換得來的。」

齊書白微笑點頭問道：「原來如此，那你知道他為何想練武嗎？」語氣里已帶幾分笑意。

「他說想保護一個人。」

「哦？是誰？」齊書白輕挑了眉梢。那笨和尚是想保護他嗎……

「小的也不知，沈主簿不願告訴我。」

齊書白點點頭，而後揮袖道：「沒事了。」末了，他便坐在那兒，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

而段捕頭終是鬆了口氣，應了一聲後便告退了。

……

不知過了多久，齊書白抬首看天色時，竟已是黃昏了。不想這一整日下來，竟是這麼久沒見到他……

不過……若是等會兒見到他時，自己一定不許待他那麼溫柔！

須臾，忽聽一道溫柔的熟悉聲音：「齊大人！」

齊書白循聲望去，一見是沈敘之捧著一疊文書，臉上帶著笑意走來時，他便覺呼吸一頓。片刻，他別過臉去，再轉過臉來時，已是一副淡漠模樣。

「怎的一日不見你？」

「我去整理文書了。」說著，沈敘之便將文書放落在桌上。

「哦。」齊書白應了一聲，然後伸手掀開食盒，「你餓嗎？要不要吃幾個包子。」

「好，多謝伯明。」沈敘之微笑著接過包子，邊吃邊翻著文書。

齊書白看著他，但見額上幾縷青絲掩了墨眉，也掩了那溫柔如水的眸子。當真是白駒過隙，如今那和尚青絲已長許多。

「對了，我方才聽段捕頭說，你想練武是因想保護一個人，那個人是我嗎？」齊書白捧著臉問他。

沈敘之頓了頓，隨後看著包子不知該如何回答，齊書白問的此話，正如當日那句「你喜歡我嗎」一般難答。

沉默了片刻，他點了點頭以作回答。

他確實是想著要保護他。而那人也已知道自己喜歡著他，如今承認想保護他，也不覺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