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裡，街市仍是繁華得很，滿是摩肩接踵的遊人們，各式各樣的燈籠掛於樹梢之上，亦有些掛於屋檐之上。煙花爆竹聲時起，孩童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嬉笑玩鬧，小販的吆喝聲一聲比一聲大，當真熱鬧得很。

昨日齊書白說要今日去賞燈，於是今日便出來了。也不顧自己的身子何如，說是腦袋沒那麼疼了，便想出去走走，那和尚本是不想答應的，只是齊書白一擺出一副可憐模樣，他便會心軟下來，最後只得無奈答應。

二人穿過一道小巷，往前進數步後，便又經過那凝香閣。

沈敘之不意間抬首一看，卻見小樓上有一著淡粉襦裙的女子，慵懶地支著下頷看著樓外。沈敘之只覺那女子甚是眼熟，正打算止步看個仔細時，那女子的香帕便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彎腰拾起後，他抬首看向樓上，卻已不見那女子的身影。

低首一看，但見那香帕上綉著從雲二字。

「怎麼了？」齊書白回首看了看沈敘之，見他愣愣地看著樓上，便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樓上，但見凝香閣的樓上，幾個杏臉桃腮的女子正掩唇笑著閑聊，待她們看向樓下時，他不由笑道：「樓上的幾位姑娘，可是天仙臨世？」

「公子的嘴當真甜得很。」樓上女子含羞一笑。

「曾不知何為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今一見幾位姑娘，方才識得何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齊書白朝樓上的姑娘們微微一笑。

「呵呵……」樓上女子聽後更是笑得眉眼彎彎，被如此俊逸的溫柔公子誇讚，自然是高興的，「那今日，可否邀公子一同喝酒吟詩？」

齊書白聞言，而後轉臉看了看半垂著眼眸的沈敘之，似帶了幾分落寞之意。齊書白有意似的，輕輕踩了他一腳，待他也轉臉看向自己時，朝他微微一笑起來。

「無念，咱們上去討杯酒喝？」

沈敘之搖了搖頭道：「你風寒未好，莫要喝酒。」

齊書白聞言後，便朝樓上女子作揖告辭，臉上笑意淺淡，卻覺溫柔如水。

轉臉再看沈敘之，但見他也正看著自己，滿臉的無奈。

「看什麼？」齊書白湊近他，輕聲問道。

「你竟會聽我的話……」

「為何說是『竟會』？無念師父的話，我何時不聽？」

沈敘之輕輕一嘆，也不打算與他說下去了。

「對了，你方才在想什麼？」齊書白忽的想起適才那和尚愣愣地看著樓上的模樣，手裡頭還攥著一繡花手帕。

想至此，他便執起沈敘之的手，看著他攥在手中的香帕，蹙眉問道：「這是什麼？」

「我也不知，方才自樓上飄下來的……不過，這帕子上綉著從雲姑娘的名字。」說著，沈敘之便將手裡的香帕遞給了齊書白。

「哦。」

又是從雲。

她不是不喜歡他了嗎？！

「呵，她都未曾贈過我手帕……」齊書白瞪了凝香閣一眼，而後將那帕子扔回給沈敘之。

沈敘之無奈地看著他道：「莫要生氣了，我這會兒便去還給從雲姑娘。」說著，還當真往凝香閣里走去。

齊書白旋即捉住了沈敘之的衣袖。

「還什麼，你還想上去見她嗎？」齊書白邊說著邊將人拉至身邊，「咱們今日出來，是為了賞梅賞燈，哎，頭又疼了……」他裝模作樣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道。

那和尚聽他說頭疼，連忙關切地看著他，齊書白身子一歪，便挨著沈敘之的肩，隨之往他懷裡傾去了。

沈敘之連忙伸手扶著齊書白，而齊書白則枕著他的肩，嗅著他垂於頰邊的青絲。

「白駒過隙，許是過不了多久，你已青絲及腰了。」齊書白忽的感嘆道。

沈敘之聞言，而後笑了笑：「嗯，初見你時，你還只是個不懂世事的小公子，那時你也未及我肩高呢，如今卻比我還高了……」想起昔日之事，總會覺甚是美好。

「呵……」齊書白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道：「你亦會說是彼時了，如今我可高你許多。」

那和尚聞言後，微微笑了起來。

齊書白看著那微翹的唇角，心下也有些高興起來，須臾，自他身上起來後，便與他道了聲「走吧」。

二人緩步行至橋上，但見小橋之下的河水上，飄著許多盞花燈，那點點燈火閃爍，彷彿是天上繁星落入河中，天邊那輪明月映落河中，似真似幻，一眼瞧去，當真以為是眾星捧月。

那和尚止步於橋上，看著河上飄著的花燈。

齊書白轉臉看著他的眸子，但見那雙墨色眼瞳中，映著燈火點點。

剎那，煙花綻。

橋下已牽成紅線的人，羞紅著臉肩挨著肩坐在河邊，而後數著這河上花燈幾多盞。

齊書白仍盯著沈敘之看，冷不防那和尚問道：「你頭還疼嗎？」

齊書白聞言，舉袖掩唇輕咳一聲道：「尚好，已沒那麼疼了，多謝關心。」

「那就好。」沈敘之淡淡一笑道。

「哎，看別人放花燈有意思嗎？走吧，咱們去看捏泥人。」

「捏泥人？」沈敘之被他牽著手走下小橋，在聽清現下是要去看捏泥人時，他不由有些高興起來，笑得眉眼彎彎，「也好，過去湊湊熱鬧。」

橋下不遠處，便有一家賣小泥人的鋪子，鋪子門前圍了一圈的人，時而發出驚嘆聲與掌聲。二人行上前去，看著那白頭老翁捏著小泥人，初時不過是一團圓圓的泥土罷了，看了片刻後，他已漸漸分出頭、手、身子，左手扶著泥人，右手正在泥人臉上擺弄著。

不一會兒，一個栩栩如生的小人兒便捏出來了，底下有幾個孩童，爭著要那白頭老翁捏猴子、小鳥、小狗，而他只挼著花白鬍須笑著看著他們。

最後，他笑道：「那我便捏只小狗。」

話音剛落，方才爭要捏猴子小鳥的孩童滿臉失落地看著他。

這次更快些了，只待了一會兒，一隻小狗便已捏出來了，他將這隻小狗送給方才要他捏小狗的孩童，那孩童興高采烈地接過手上，而後連蹦帶跳地拉著自己爹娘走了。

須臾，齊書白拉著沈敘之擠到了白頭老翁的眼前，「先生，能否將我與這位公子捏下來？」

此話一出，那些人俱是往他們身上看去了，沈敘之尷尬地低了低腦袋，耳根也有些微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