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齊書白風寒除時，已是兩日之後。這兩日之後啊，段捕頭忽的登門拜訪，說是對那事兒查出了一二，只是待齊書白細問時，他卻答不清楚，只知那些賊子們的確有要殺了齊書白的心思。

彼時，齊書白端起茶盞，無奈嘆道：「殺了我，又有什麼好處……」

段捕頭沉默了片刻，才道：「小的也不懂……不過，齊大人您放心，有我段逐雲在，他們休想傷到您一根毛髮！」說著，他還拍了拍胸膛，以表自己所說的皆為真心之言。

齊書白聞言點頭，而後將手裡的暖茶放下後，便抬手攏了攏身上的狐裘，雙手也合起搓了幾下。

今日這天似比昨日冷了些，也不知要與這笨捕頭談事談到多久，喝這茶也不暖身，到底還是酒管用……

齊書白如此想著，心裡更添幾分無奈。

二人隨後又聊了一會兒，段捕頭方才與他告辭。段捕頭這一走，齊書白連忙跑進廚房裡，才至門前便聞到陣陣飯菜香味兒，那裡頭忙活著的和尚，正翻炒著鍋中的菜。

站在那兒看了沈敘之一會兒，也未見那和尚回首看自己一眼，於是他便舉袖掩唇輕咳了兩聲，待那和尚回首看向自己時，他便樂得咧開嘴笑了起來，趕忙走上前去道：「我在此等了許久，你終是回首看我啦。」

「可是餓了？」沈敘之也輕輕一笑問道。

「倒也沒有，我不過是想與你說說話而已，說不定你哪日醒來，便再也見不到我了。」說著，齊書白盯著沈敘之正在撒鹽的手道，「鹹一些！太淡了不好入口。」

話音剛落，那和尚撒鹽的手頓了頓，隨後輕聲責道：「莫要胡說。」

「你若不信，那便不信吧。」

而後，一片沉寂，唯有翻炒聲響。

窗外小雪又至，飛落枝頭之上，積了一層復一層的薄雪。那鍋里的菜亦於此時炒熟了，放上白瓷盤子上，便由著齊書白端了出去，不一會兒，那人便在漫天飛雪之中漸行漸遠。

沈敘之盯著餘下的兩道葷菜，不由輕輕一嘆，想起方才齊書白與他說的話，眉頭已不禁微微皺了起來，藏於袖下的手已悄然握緊。

「我怎會不信……不過是不願相信罷了……唉……」他看著窗外小雪嘆道，甫一想起那人所說的那句「說不定你哪日醒來，便再也見不到我」時，心頭猛然一疼，只微微的疼，只如木刺輕刺般的疼。

所謂的現世安穩，也不過是世人所幻想而出罷了。這世間何存安穩平淡，唯有忽如其來的風暴雷雨罷了，不得躲，不可逃，只害這平淡日子終是泛起一絲波瀾。

如今，心亂如麻。

雪，已下得更大。

本是沉寂的黃昏里，恍然響起陣陣爆竹聲，沈敘之這才發覺，原來這年尚未過完。

……

轉眼間，又過了許多時日。

離那信上所提到的正月十八，又近了幾日。

而這幾日夜裡，每逢沈敘之躺下不久後，齊書白便見窗外有幾道黑影走過，可當他啟門往外追時，卻如何也尋不到那幾道人影了。

於是，這幾日齊書白都沒有睡好過。

幸而阿暖得知後，便熬了湯水給他，說是這湯有安神之用，只是她這一說完，連忙告辭而離，表情似帶了一絲內疚與慌張。而之後的幾日里，她亦是如此，將湯水放於桌上後，便匆匆而離。

然而這湯水，齊書白總會留一大半給沈敘之，自己只喝那麼一小碗，可最後到了夜晚，他仍是睡得不好。

只因窗外的那幾道黑影，一直不曾離開過。

然，反倒是沈敘之睡得甚熟，平日里只要輕輕搖他，他便會醒來，只是這幾日里，也不知怎的，如何搖他也不願醒，唯有使力捏他的鼻，捏他的臉，捏他的腰間的肉，他方才會緩緩醒來。

「怎的如此貪睡？」齊書白笑著捏著他的鼻，看著那和尚漸漸微紅的臉，方才放開了手。

「不知為何，這一睡便睡得甚沉，我想，若是此時颳風雷鳴，也吵不醒我罷……」沈敘之尷尬地笑著道。

「小師父不可如此貪睡啊，若被佛祖得知，豈不是罪過呀？」

「我竟是被你教訓了。」沈敘之無奈搖首道。

「怎能算是教訓？對了，無念，這幾日里你可曾見過窗外的黑影？」

「嗯？沒有。」

齊書白一聽，眉頭微微一皺，只盯著那扇小窗想著事兒。

若是唯獨他一人見到的話……

莫非是妖怪鬼神？！可也不像……若是妖怪，又怎會有影子？

若不是，那……許是那些盜賊們要來殺他了吧……

正想著，忽聞砰的一聲，竟見幾塊瓦片落於地上，齊書白循聲望去，卻見屋頂早已破了個洞，微微怔了怔後，他似是記起何事來，臉色一變，便連忙啟門而出，抬首一看屋檐，已不見人影。

「方才這是怎麼了？」沈敘之跟著步出門外，蹙眉問道。

「噓——我怕他還未離開這兒。」說著，齊書白拉著沈敘之的手走到院中，而後續道，「我方才似見一道黑影閃過，約摸是那些賊子了，待會兒回了衙門，我便要段捕頭帶上幾個弟兄們來守著，你今夜可不許睡著了。」

「嗯，我會保護你的。」沈敘之頷首道。

「……笨和尚。」齊書白無奈地捏了捏他的臉笑道。

這番對話，恰好落在躲在樹上的黑衣人耳里。那黑衣人聞言後，只滿臉的鄙夷看著他們，待他們二人離開後，他方才使了輕功躍上牆頭，不過幾番起起落落罷，卻已不見蹤影。

這日之後，段捕頭帶著五六個衙差來至齊書白家中，段捕頭與容鯉是坐在屋頂上守著，而別的衙差，自是有些守在房門前，有些守在了那扇朱漆大門前。

不過，才守了片刻，那些衙差們便開始打瞌睡了。

夜已漸深，圓月高掛於天邊，坐於屋頂之上的段捕頭與容鯉，正肩挨著肩看著圓月說著故事，只是這說著說著，容鯉便也開始打起瞌睡來。

今夜好似甚是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