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燭火搖曳，月光淡淡透過小窗，映落於書案之上的宣紙上。沈敘之挽袖提筆，隨之沾墨落筆，不容思量地寫下一段復一段的詩句——

柳下系船猶未穩 ，能幾日，又中秋？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半晌，寫罷，擱筆。

在旁默默看著的齊書白，先自執起那幅字來，端在自己眼前細細打量著。他一直都甚是喜歡沈敘之的字，如今那和尚寫在這宣紙之上，怎不將這幅字掛在房中？

正如此想著，齊書白忽的瞥到了擺在枕邊的摺扇。那柄摺扇上雖是作了畫，卻一直沒有在扇上題字……

齊書白眼睛一亮，連忙將這幅字放回案上後，便去取來摺扇。

「無念。」齊書白將摺扇一抖而開，隨之放於書案上，「可否為我這扇上題字？」

「你要我寫什麼？」

「隨意。」齊書白搬了張木椅，坐於書案旁，一手撐著下頷笑眯眯地看著他。

但見那和尚再次提筆沾墨，而後盯著那扇上墨畫思量了片刻，正要下筆時，卻聞房外腳步聲漸近，轉首循聲看向窗外，仍是一片平靜模樣。

他挽袖落筆寫下幾字，罷了，再沾墨而書，卻在此時，忽聞幾聲慘叫，隨之便又歸於平靜之中。他微微怔了怔，轉首看向身旁的齊書白，但見那人亦是皺了眉頭，看著自己。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看看是何事。」齊書白站起身來，取過長劍抱入懷中，正要啟門往外走時，卻被那和尚捉住了衣袖。

他回首，但見沈敘之甚是認真的模樣，那和尚說：「君子一諾值千金，我曾說過要保護你的。」

「是嗎？若真要殺我，你可敢為我而死？」說著，他奮開了沈敘之的手，「莫要再想這些了，為何不信我命大死不去呢？笨和尚，還是多替我念經積福吧。」就憑那和尚的三腳貓功夫，不過三招便被人打死了。

他才不會真讓沈敘之保護自己。

「我不可食言。」

齊書白聞言，而後白了他一眼，不願與他多說，正想推門而離時，忽有數十人踢翻了那扇雕花木門，但見他們臉上戴著面具，皆著了一身夜行衣，手裡還拿著一把長刀，刀尖似還滴著血珠。

然，尚未回過神來，他們便先將沈敘之捉住綁於一旁，再然後才是齊書白。

「你們是誰？」齊書白拔劍出鞘，擋下了好幾刀，「有話好好說嘛，為何一來就如此兇狠。」齊書白身子一躲，隨之執起身旁的椅子，便往他們身上扔去。

目光一轉，落至角落處的沈敘之，但見那和尚一直看著窗外，似在想些什麼。

篤篤篤——

那和尚忽的敲了敲牆壁，而後念起經來。邊念著邊敲著牆壁，彷彿是在寺中念經時那般，敲著木魚念著經文，只是聲音卻比平日念經時大了許多。

「無念！你還真為我念經積福呀！」齊書白有些氣悶地叫道。

話音剛落，臂上便被挨了一刀。

齊書白這才回過神來，一腳踢上正欲過來的賊子，而後又擋下幾刀問道：「唉，他們不會是被你們殺了吧？」

「我還不想死呢，要不然你們饒我一命？打來打去多沒意思。」

無奈他說了如此多話，那些人就是不理他。

卻於此時，段捕頭自窗外翻了進來，執起長劍便往那些人身上刺去。也於此時，沈敘之已不再念著經文，只倚著牆上看了一眼段捕頭。

「齊大人，容鯉已去叫人來了，莫要擔心。」段捕頭擋在了齊書白身前道。

「你倒是很機靈嘛。」齊書白淡然地道，「不過今日守夜的衙差呢？都被殺了嗎？」

「還未知傷亡，方才小的與容鯉為他們止血，所以才遲了趕來，請大人恕罪。」說著，段捕頭身子一閃，躲過一刀。

「無妨。」齊書白一劍刺入黑衣人腹部，再拔出時，那人已然倒落於地，齊書白唇角微翹，笑意帶著淡淡的不屑。

轉眼看向沈敘之，那和尚臉色有些蒼白，只倚著那牆微眯著眸看著自己。齊書白心頭一顫，上前幾步，正想為他解了繩子時，忽聞一聲「小心」，他回首一看，那長刀已然直指他的臉上。

齊書白怔住了，身上新添的幾道傷口，令他有些乏力起來。這一刀始終避不過，只劃破了臉頰，落下一道血紅的傷。

不待他舉袖拭血，又一刀向他襲來。

幸而此時，容鯉來了。

那小衙差清秀白皙的臉上泛著薄紅，額間已出細汗，彼時，他正握著劍帶著數十人站在門前，微微昂起的臉上帶著慍意。

不及多想，那小衙差一躍來至齊書白身前，只為他擋下這一刀。

「齊大人，快走。」容鯉微微轉臉與他說著，「他們身份有些古怪……」話音剛落，又有好幾個人執著長刀襲來。

「你與逐雲他們，能活著見我嗎？」

容鯉聞言，輕輕嘁了一聲道：「我們人多，何懼於他們，齊大人莫要擔心我們。」語罷，伸手將齊書白一推，自己便引著那幾人翻出窗外。

齊書白忍著疼痛，行至沈敘之身前。

那和尚似乎是睡著了。

他輕輕一嘆後，便伸手為他解了繩子，使盡渾身僅有的力氣，將沈敘之橫抱起來。正欲帶著人踏出門外時，忽覺後背一涼，他回首，才知是一黑衣人的刀尖抵著自己的後背。

而於一旁的段捕頭，亦以劍抵住那人的喉間。

「你可知我是本縣的官？」

「……」那黑衣人沉默片刻，忽將長刀一刺——

刀尖刺入的一瞬間，齊書白臉色蒼白起來，額間冷汗不止。他微微收緊了抱著沈敘之的手，只轉回臉來咬唇忍痛。

「刺殺官吏，死罪難逃，你們便這麼不怕死嗎？」段捕頭微皺著眉頭，一劍劃破了他的喉嚨，末了，轉臉看向渾身輕顫的齊書白，段捕頭頓時慌了，連忙將手裡的劍扔下，而後走上前去扶著齊書白。

「齊大人……您、您……」

「噓——快帶我走……」齊書白微垂著眸子道，「你抱他……不必扶我。」

「好。」段捕頭連忙伸手抱過沈敘之，而後轉臉看著齊書白還未止血的傷口，眉頭不由一皺，「齊大人，您還好嗎？」

「不好……」齊書白瞪了他一眼，「快……帶我走……」他現在眼前開始發黑起來，若再不離開這兒止血的話，說不定便命絕於此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