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祭酒》司馬懿×郭嘉
小說: 有生之年 作者:楚阿辞 字數:4086 更新時間:2019-09-22 02:39:52
才策謀略,世之奇才。
司馬懿初次聽聞郭嘉之名時,別人便是如此來說的。
後來初進曹營,便有了與郭嘉初次相見之日。
……
那是一年花開正盛之季,湖邊一岸柳樹綠,對岸一片桃樹紅,忽來小雨淅淅,添了幾分朦朧又是添了幾分多愁。一人行於街上,步子匆匆,他是絲毫沒有想到今日竟會下雨,現下全身濕透不說,春風輕拂,直涼得他渾身發顫起來。
直至曹營里,方覺暖和了些許,只是周圍兵將看他的目光皆是譏諷。司馬懿倒不甚在意周圍之人的目光,只默默立於角落之處,擰幹衣袖的雨水。
「仲達。」
司馬懿聞言,而後抬首,循聲望去,原是曹操在輕聲喚他,於是當即停下手下之事,趕忙上了前去,向著曹操作了一揖喚了聲「主公」。
待事議完,曹操便獨自一人出了營帳,獨獨留下了司馬懿與適才立於自己身旁之人。
此時帳中甚為安靜,司馬懿正取暖,那人正愣愣地看著他,待司馬懿甫一抬首,便與他四目相對。對上的便是那人的一雙墨色眸子,但瞧眸中一片詫異。目光微微往下,便是那秀挺漂亮的鼻,薄唇蒼白如他臉色一般,彼時,司馬懿便想此人定是體弱多病得很。
打量了半晌,司馬懿方對那人作了潦草一揖:「我姓司馬,單名懿,字仲達。」
「郭嘉,字奉孝。」
郭嘉……
世人所說的世之奇才,莫不是他麼?
詫異抬首,便見眼前之人神色淡漠平靜,真如一潭無風輕拂過的湖水一般。
「怎麼了?」郭嘉忽的問道,淡然如水的嗓音便此響在耳邊。
此時司馬懿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愣在了原地許久,還未曾開口,便被身上涼意迫得他渾身一顫後,隨之方才回過神來,向著郭嘉搖了搖腦袋說:「沒事。」話音剛落,那人竟是將身上的外袍褪下,而後披在了司馬懿的肩上,肩上漸漸傳來暖意,還有絲絲淡香……
司馬懿不由一愣。
待他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與郭嘉道謝,郭嘉便已向他作揖告辭,他只能愣愣地看著那抹墨藍身影漸行漸遠,直至了無蹤影。
……
這幾日,司馬懿都在府中過得甚為平靜,平日里不是賞景便是品茗,時而也愛讀幾卷兵法,或是邊品著香茗邊吃著糕點。而那日郭嘉留下的那件外袍,已被小廝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了司馬懿房中的那張書案上,而司馬懿倒沒嫌它礙地,還時而將外袍拿過,伸手輕輕地撫著衣上花紋,只是這一輕撫,便將外袍弄得微微的皺了起來。
無可奈何之下,司馬懿便又將外袍交給小廝弄平弄直它,說是明日要還給別人的。可那小廝倒是多嘴得很,特意問了許多話來,可他問他的,被問的那個卻是滿臉淡然,似是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翌日清晨,天氣和暖。天邊那輪丹紅朝霞如輕煙一般裊裊而升,丹紅染盡了萬層白雲,晨霧一片,如被淡淡月光籠罩一般,又似如銀白的輕紗籠罩了一切般。栽在院間初初綻開的幾枝白梅,於這一片晨霧之中,也似有若無一般,然白梅梅香隨風而散,作了縷縷輕煙。
方自廚房出來的小廝還正要將早膳端去時,便見司馬懿匆匆地抱著外袍往外走去,小廝愣了愣,而後低了低腦袋,看了眼手中端著的早膳,隨之輕輕一嘆……
郭府府前正立一人,那人著得一襲淡藍,一雙幽藍的眸里滿是猶豫。
「待會兒見了他,該如何說呢?」司馬懿來回打轉著自言自語。
自己與他不過一面之緣,交情還未親密到隨意閑談的地步。所以……所以他待會兒見了他該要如何開口呢?
而那扇朱漆大門,不知何時輕輕啟了條門縫,隨著「吱呀」輕響,那扇朱漆大門漸漸輕啟開來。司馬懿聽聞聲響,隨之回首一看,原是郭嘉。
「仲達。」郭嘉唇角輕扯出一抹清淺笑意,彼時,司馬懿只覺那抹笑意,宛如江南二月春初綻的桃花般驚鴻,剎那間已然忘了任何心思,猶如失了魂般,不得回神。
等到司馬懿回過神來,早已過了良久,臉上騰地染了緋紅,心下不禁暗罵自己竟會看一個男人笑看得入了神。
「奉、奉孝……你那、那日給我的……現下還給你。」說著,司馬懿便將手中的外袍遞給了郭嘉,隨後作揖道了聲「多謝」,便打算轉身拂袖離去。
竟是連話都說得如此不順。司馬懿暗暗想著,此時他當真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
然還未離去,便被郭嘉喚住了,司馬懿止住了步子,隨後覺衣袖一緊,往後一看,原是郭嘉扯住了自己的衣袖。那雙墨黑的眸中滿是笑意,連著唇角也微微上翹起來,滿臉的喜氣滿臉的笑意。
「正想到外面逛逛,不知仲達可願陪行?」
「好。」司馬懿頷首。
平日里熱鬧的街市,許是因清晨之時而變得微微的冷清微微的平靜,街上唯有一家茶樓還開著的,只是茶樓里的掌櫃此時正邊搖著腦袋打著算盤,想是生意不順罷。
然郭嘉轉步便進了這家茶樓里,掌櫃一見有客來了,立時笑得如開得正盛的花一般燦爛,隨之命了小廝過來,要他好生招呼,小廝也知近日茶樓生意不順,也自是比昔日更為熱情了。等郭嘉點了東西後,便興高采烈地轉身進了廚房去了。
「奉孝,其實早在許久之前,我便聽聞過你。」司馬懿端起溫水,輕輕飲了一口。
「嗯?」郭嘉抬眸,那雙如星般耀眼的眸正看著司馬懿。
「他們說郭奉孝,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乃當世之奇才也。所以,我一直對你有所好奇……」
「這亂世天下,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之人,又豈會獨我一人呢?」
「是奉孝謙虛了。」司馬懿搖首一笑道。
只是除誇讚之言外,他還聽聞、聽聞……郭嘉是主公的男寵……
此時,點心卻是上來了,司馬懿舉起衣袖佯裝拭汗,然而卻是悄然地看著坐於對面的郭嘉,看著他執起筷子夾起一件糕點,看著他甚為文雅地吃著碗中的東西,不知覺間,竟是看得入神。
見司馬懿良久不動筷,郭嘉當即便為他夾了件紅豆糕,隨之笑道:「仲達,吃。」
「嗯、嗯。」司馬懿聞言,而後緩緩放下了衣袖,執起筷子來,便開始吃著郭嘉適才為他夾來的紅豆糕。
樓外的那幾枝桃花,不知何時起,開得竟比平日里艷了些許……
時間過去極快,似是轉眼間便至初冬之季。白雪皚皚,殘雪壓枝,天地間皓白一片。
他們二人愈漸相熟,外人看來二人交情確實甚為親密。某日,司馬懿又往郭府一去,隨小廝進了院間,便見那人著一襲墨藍依舊,墨發披散於肩,清風徐來,拂起了萬千青絲。但見他墨眸含笑,唇角微翹,他手持青花瓷杯,隨之輕喚一聲:「仲達。」話音剛落,他身後的那株寒梅枝上的點點殘梅,忽被清風拂去伴小雪飄落四處。
司馬懿行上前去,為他攏了攏肩上披著的那件狐裘後,便抬起那雙幽藍的眸,他說:「天氣轉涼,你要多在意些自己。」
「好。」郭嘉頷首淡笑,眉眼彎彎,薄唇輕揚,帶著些許清雅之意來。
「嗯。」
「喝酒嗎?我適才特意讓人溫了些酒來。」說著,便命人將剛溫好的酒上了來。
隨之將酒開了封,瞬時滿院間酒香盈鼻。二人飲酒閑談良久,那人一盞接一盞,似能解了千愁,司馬懿愣愣地看著郭嘉,只聽他在醉倒那刻嘆的一句:「這天下……何時能得太平?」末了,一片沉寂。
雪,良久未停,紛紛揚揚如飛絮一般,漫天小雪,染了天地間一片的白皓,淡紅寒梅點綴了其中。
司馬懿看著對面之人許久,他終是緩緩起了身,行至他旁,俯下了身,便將他如冰般甚涼的手執起,蹭在了唇旁,而後聽他輕喚:「奉孝……」末了,那雙幽藍的眸中早已滿是溫柔。
左右一瞧四下無人,司馬懿當即便將人抱起入了房中,而後將他小心翼翼地放於榻上,郭嘉醉眼朦朧,錯將司馬懿當做了曹操。他伸手扯住了司馬懿的衣袖,看著那雙幽藍的眸半晌,他忽的咧嘴一笑。
「主公……」郭嘉喚道。
司馬懿一怔,待他回過神來,心下泛起了不知何來的絲絲酸澀與絲絲難受,卻偏偏說也不能說出口,那些難過他只能默默地收於心下。他本該知道的,那些人說奉孝喜歡主公,還有說他與主公……他本就該相信,本就該知道的……
明明是自己選擇不想去信,不想去聽的,奈何那人竟是將自己當作了主公……
司馬懿閉了閉眼,而後睜開,那雙幽藍的眸已泛起微紅,半晌,他說:「我是仲達。」
「哦。」那扯住司馬懿衣袖的手漸漸鬆了開來。
「嗯。」司馬懿勉強一笑,「奉孝,告辭。」語罷,便急急忙忙作揖告辭,轉身拂袖離去,他害怕若果再久留,自己當真會哭。
……
元宵那日,郭嘉特地邀了司馬懿與他一同賞燈。彼日郭嘉特意多添了幾件厚衣,墨發也輕束起來,白皙的臉上難得添了一絲淡紅,許是那幾盞大紅燈籠的燈光映下吧,只是這倒也讓司馬懿覺得他身子似是好了些。
街市難得人海如潮,花燈懸掛於樹,紅彤彤的宛若紅花一般點綴其間,可惜小雪未停,紛紛揚揚的雪花有些亂了眼,帶著些許朦朧之意來。
「奉孝,等到太平之日,你會做些什麼?」司馬懿負手徐步而行,看了看樹上的燈籠後,便轉臉看著郭嘉側容問道。
「等到那日再提吧。」
「嗯。」
「那你呢?」
「我……」司馬懿垂眸,心裡話卻是萬萬不可說出口的,於是等了良久,他終是抬眸一笑道,「我倒是隨意……」
郭嘉點點頭:「哦。」
瞬時一片沉寂。
二人各懷心事地走著,便連旁的花燈也無心去賞的,便連街市上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玩鬧時的嬉笑聲,二人也似沒聽到似的。直至小溪旁,二人方才回過神來,但見水上皆放著許許多多盞花燈,遠遠看去,如水載桃花一般,徐徐地飄著,不知飄去何方。
司馬懿立於郭嘉身後,他看著那抹皓白如雪的身影許久,終是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奉孝,你……是不是喜歡主公?」
郭嘉聞言,而後一怔,他回首,臉上已滿是詫異,而後他別過臉來,白皙的臉上此次真的染上了一絲緋紅,「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你上次,錯將我看成了主公……」司馬懿步步行近他,直至行至他旁。
「……」郭嘉不語。
「文若說,你喜歡主公。」
郭嘉不語。
司馬懿握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郭嘉神色詫異,卻並不將他掙開。
「奉孝。」
郭嘉抬眸,看向了那雙幽藍的眸,隨之,但聽司馬懿說:
「我喜歡你。」
……
建安十二年,郭嘉病逝於易州。
彼日司馬懿竟是沒有哭泣,他就立於府中的那株桃花之下,他記得郭嘉曾說他喜歡這株桃花,他還記得郭嘉說過等到太平的那日時,便釀一壺桃花酒給自己……
墨眸含笑,唇角輕揚,容貌如畫,一襲墨藍。這一切,他想他此生許是再不會忘記。
那人的聰明,那人的笑容,那人的聲音……他還能記於心下,他以為這一生不能與他共老,起碼能一直默默地陪著他。
原來,都敵不過天命。
……
後來,待到天下皆歸司馬氏的彼日,司馬懿早已華髮成霜。
再逢一年寒冬之季,小雪紛飛,梅香盈鼻。
在彼年彼日里,司馬懿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郭嘉,夢見了自己,還夢見自己回去了許昌。他夢見那個一襲墨藍的俊美少年,向著自己作揖輕道:「郭嘉,字奉孝。」末了,唇角微翹出一抹清淺笑意。
隨後,他也向他回了一揖:「司馬懿,字仲達。」
剎那間,少年身後的那幾株桃花被清風拂去,落了漫天花瓣。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