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這樣的結果未免讓他感到遺憾，同時便是深深的自卑感擠滿他脆弱的胸腔，洶湧而來的嫉妒彷彿要剝離皮膚露出裡面猩紅大塊的血肉，讓矢澤清之完完本本的認識了自己到底是什麼模樣。

他的腳步在並不擁擠的課桌間迂迴。

那雙包裹著瘦小骨骼的肌膚又被夾著汗臭的襪子和穿了幾天的運動鞋重重包圍，如同他整個人一般，都散發著令人厭惡作嘔的氣味。

碓冰拓海的課桌比女孩子的還要幹凈，這並不是他多愛整潔，矢澤清之想，他只是就算上課不看課本回家不複習也能輕鬆拿到全校第一而已。

所以牛奶在哪裡？

矢澤清之的手扶上那位對外人總不屑一顧的第一的桌子，然後彎下腰看向抽屜。而事實證明碓冰拓海的性格就是如此惡劣，他大概的確把那瓶骯髒的沾染著他渾身臭氣體味的牛奶當做垃圾了。

抽屜內空空如也。

「還真是……」矢澤清之的身體僵在原地許久，那隻手用力攥上質地堅硬的桌角，未經打理的碎發如同重石狠狠壓在他腦袋上，他的身體在一瞬間劇烈發抖，「過分啊……」

他這麼說著，可到底什麼都做不了。

他不敢踹翻碓冰拓海的課桌發泄，也沒有揪著他的衣領吼叫的勇氣，此時的他甚至開始擔心教室內的監控拍下了他令人鄙夷的行徑，像個猥褻犯一樣，扒著校草的課桌久久不肯撒手。

原本握緊桌角的手也跟著慌神放了下來。

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矢澤清之再不敢多呆一秒，慌也似的跌撞跑出了這棟教學樓，裡面每一扇敞開的門如今都像是蟄伏的野獸，只等著將他撕碎吞食。

他一路跑出教學大門，青綠色的服飾套在他過於瘦削的身形上還有幾分臃腫，夜風自前方巷口如浪潮沖他襲來，吹起他內里鼓噪的白襯衫和校服邊角。

要跑快點，再快點。

矢澤清之也不清楚他的腦子裡究竟承載了什麼，鯰澤美咲的面龐不時閃現，每當他想要伸手抓住，遠方就會出現巨大旋轉的漩渦把她捲入其中狠狠攪碎。

然後又是碓冰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那雙幽綠色眼眸總能直直刺穿他那顆血肉模糊讓人反胃的心臟，他看到對方從自己胸腔里掏出還在跳動的器官，他的手上淌血，卻用平靜的語氣反覆詢問一個篤定無疑的事實：「這是垃圾嗎？」

這是垃圾嗎？

呼嘯而過的車流瘋狂鳴笛疾馳在人潮擁攘的街道上，捲起東京夏季的揚塵揮灑在炙熱空氣中，暮色下的光線都透過厚重的雲層罅隙射出，投影在大地上形成一道道斑駁交錯的光影，讓他看見所有致命的分子都在傳播。

矢澤清之被人推搡了一把，他的身子往前俯傾，差點撞上左前方的電線桿，而更遠處就是奔走不息的車流和越過人行道正對的咖啡店。

原來不知不覺他又來到了這裡。

額上的汗順著他光滑白凈的臉蛋下滑到下頷骨，滴落在地呈現出深色迅速被熱氣消融的印記，矢澤清之卻顧不上抹一把汗，只把身體藏在了角落。

鯰澤會長還在上班吧。

他蒼白的面頰染上過分的緋紅，一雙空洞的眼睛在掃向對街那家店鋪時迸出細碎光紋，他看見鯰澤正穿著女僕裝走來走去，那張生氣勃勃的清秀臉蛋帶著平時在學校里難得一見的微笑，讓他有種想要親吻的衝動。

但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至少不該出現在矢澤清之身上。

因為他壓根不配。

矢澤清之忍不住咽了幾次口水，可所有難言的愉悅都在當他看到端坐在餐廳正中央的碓冰拓海時化為烏有。

他看見那個人面前正擺著一份裝飾精美的甜點，嘴裡還叼著一根粉色吸管，不過他正吮吸的東西倒被那一大盤的餐點擋的嚴嚴實實。

娘炮才會用那麼惡俗的顏色。

矢澤清之不由得又開始咒罵，他就像是個小心眼的臭娘們兒，總愛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喋喋不休，還非要罵到自己爽快為止，好像這樣就能給被詛咒的人帶來點實質性傷害一般。

他都沒注意自己的指甲肉已經被鐵絲鑽破，殷紅色血液正伴隨他毫無遮掩的惡意從指尖溢出。

咖啡廳內那雙幽綠瞳孔也好似無意的穿過周遭所有障礙在馬路對面逡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