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矢澤清之不知道自己在對面站了多久。

來往路人都行色匆匆從他身邊繞過，除了後面一排商店的老闆大概沒人會注意他，畢竟他是這麼一個弱小的人，無論是誰都能一拳將他制服。

咖啡店前廳的燈光一盞盞暗了下去。

矢澤清之知道這裡還有後門，那是條小巷，鯰澤會長偶爾會從那裡走過，順帶處理掉一天的垃圾。他緩緩移動了幾步，卻發現雙腿已經軟的發酸。

再看最後一眼。

他帶著點僥倖心理，從車輛已不多的人行道上穿過兩個世界，走進旁邊的巷口，他能從窗戶那裡清楚的看到咖啡廳的後廚還亮著燈，骯髒的野貓在垃圾桶上趴守。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估計還有五分鐘就能看見鯰澤美咲的身影，到時候她肯定會伸個懶腰，再回到那個一貧如洗的家裡幫忙做家務，最後解決自己的作業。

一直都是如此。

所以矢澤清之不明白鯰澤為什麼不肯接受他的牛奶，即便周圍的人都已猜測出這份禮物並非出於惡意，她也依舊沒有心軟鬆口。

「喲，」平直冷淡的嗓音倏爾出現在身後，嚇得還在深陷思慮的矢澤清之忍不住縮了腦袋，他往前站了幾步，之後才敢回頭看人，轉頭卻見碓冰拓海屈了條腿靠在灰撲撲的牆壁上，正面無表情的凝視自己，「在等鯰澤嗎？」

這下彷彿徹底被人戳破了他那些不堪入目的心思，矢澤清之又朝後倒了兩步，他的手抓緊背包帶，劣質的塑殼手感把掌肉磕的生疼，他尷尬且慌亂的垂下腦袋：「我不懂碓冰同學在說什麼。」

他說完，轉身就想走，原本安靜趴伏在垃圾桶蓋兒上的黑貓這時候好像要跟碓冰拓海同仇敵愾，從他面前一躍而下後安靜蹲守在了這條窄巷唯一的出口。

矢澤清之是個沒什麼膽子的可憐蟲，他光是看見那貓亮了亮爪子就嚇得頓住，他在原地等了半天，口水咽了又咽，察覺到野貓並沒有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他才邁了步子作勢又要走。

不能讓鯰澤會長發現他在這裡。

不然她一定會斥罵自己是噁心無聊的變態的吧。

他又不像碓冰拓海，沒有令人矚目的成績和過分優異的外表，整天只知道偷偷摸摸的做著不光彩的事，他都沒有勇氣和碓冰一樣走進那家咖啡店，光明正大的坐在那裡喝上一杯冷飲還不怕被罵。

「吸溜」一聲，什麼東西經由窄長吸管吸凈的聲音輕輕落在他的耳後，接著是書包被人從後面用力拽住，矢澤清之有點不耐煩的微微側頭向後看，發現碓冰拓海似乎正往自己背包旁的口袋裡塞著什麼。

他的嘴裡還叼著那根被他稱作娘炮行為的粉色長管，說話的時候跟著上下抖動，這讓矢澤想到對方經常吃的不二家棒棒糖，那根白色糖棍就是以這樣的節奏在他唇邊搖晃。

「別動。」碓冰拓海的語氣不帶被惹惱的憤慨，也沒有任何嘲笑意味，他僅僅是伸手扯著矢澤清之廉價的書包帶，低垂著眉眼專註於眼前事物。

「你在幹什麼？」矢澤忍不住探手撫過被他動過的地方，玻璃瓶的質感是他往常握在手中的熟悉，只不過這次多了曾經熨貼著碓冰手掌的溫度。

「啊，牛奶喝完了。」碓冰拓海把吸管從嘴裡抽出，扔進旁邊塞滿袋子的垃圾桶內，但他扯拽著矢澤清之背包的手還沒放下來，反倒是反拖著他的腳步往巷子更深處走去，說話的語調也是出人意料的平和，「瓶子還給你。」

矢澤清之這才意識到他幾個小時前看見碓冰一直吸個不停的飲料是什麼。

垃圾有垃圾的處理方法。

他突然有些忿忿不平，不懂為什麼對方明知道那是自己送給鯰澤會長的牛奶還心安理得的喝掉以後非得纏著自己不放，是想嘲弄他嗎？還是說用板磚拍他的腦袋？

然而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那都是矢澤清之不想面對的存在，所以在被碓冰強制性拖行一段路之後，他開始發狠般的掙扎，企圖讓自己的雙臂解放出來。

他抓狂的樣子可真丑，整張臉似乎都在用力扭曲，還好夜色昏暗，許久未經打理的頭髮遮住他過分猙獰的表情，只有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逼迫他發出凶獸似的低吼。

不能這麼對他。

失去了鯰澤會長，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但顯然碓冰全能王的稱號不是白蓋的，他在矢澤清之身體脫離書包的那一刻便反應過來，那雙眼眸在昏暗街巷中依舊幽綠髮亮，他伸出一隻手扯住了矢澤校服的後領，另一隻則捂住他正無助嘶吼的嘴。

「想讓鯰澤知道你在跟蹤她嗎？」碓冰拓海的腦袋湊在矢澤清之耳側，溫熱呼吸噴灑在他過分白凈瘦弱的脖頸，令他發癢發顫。

一句話讓矢澤清之在瞬間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