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碓冰拓海神色一如既往的懶散偏於傲慢，他微微偏著腦袋看向瀧島慧，瞳孔如同油亮的綠寶石散著光，在走廊間落下不大不小的光斑和瘦長身影。

矢澤清之抬頭看他一眼，那張總是板著的面孔此刻連輪廓線條都演化的柔和，他打心眼裡嘆了口氣，再多的不甘和苦楚都只能往肚子里吞。

矢澤瘦小的身姿習慣弓背蜷縮，蒼白面頰從來只給人濃重的抑鬱，自己是這樣渺小的存在，生理缺陷對於成年人都是難言的恥辱，而對心智未成熟的少年來說更幾乎是致命性打擊。

這樣的他又拿什麼和別人比。

一直放在褲袋裡的兩根糖被矢澤取出悄悄塞進碓冰敞開的口袋裡，對方的注意力不在這裡，他恰好落個清閑，弓著腰扭頭又回教室安安靜靜坐在了座位上。

之前那股脹得慌的尿意卻是全然不見了。

矢澤清之的課間沒有娛樂，他整天只會埋在位置上做題刷卷，沒有考高分的天賦就得有笨鳥先飛的自覺，關於這點他倒是領悟的挺透徹。

可這會兒他攥著筆，低頭看著書桌上厚厚一沓試題，卻完全看不下去，耳朵里儘是門口熙攘嘈雜的人聲。

一會兒是鯰澤暴躁的語調，「碓冰拓海！你再敢跟著今天放課留你打掃校園！」

一會兒又是第一名散漫的言辭，「啊，我只是剛好走這條路去廁所而已，話說，小美你真的好絕情啊，真傷心。」

語氣里一點傷心的意味都沒聽出來，調情倒很明顯。

不該有的嫉妒又從心頭竄出蠶食鯨吞著他的理智，彷彿要把他的心臟從身體內活活扯出來摔個稀巴爛，然後再用針線給縫縫補補的塞回原位，可早已腐爛的器官仍舊散發著濃郁惡臭，留下骯髒的腥水。

手裡頭的筆越攥越緊，矢澤清之坐在椅子上埋頭顫動著身軀，他的模樣像發了瘋病，在窗口外三人並行走過後突然拿起桌上的書狠狠敲自己的腦袋。

教室里其他人被這舉動嚇了一跳，老半天後終於有人壯著膽子拍了拍矢澤肩膀，換得對方渾身用力一顫，他猛地周身脫力，低下頭說話道歉時帶著哭腔。

「抱歉！真的很抱歉！」矢澤清之又搬出應對混混那一套，他兩隻眼睛通紅，整個人都開始語無倫次，這和他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他從來沒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控過，「我只是不知道怎麼……」

所幸班裡大部分都是些善解人意的女生，對於矢澤清之這樣平常總是默默無聞埋頭苦幹的學霸總有點敬畏，這會兒倒也沒多生氣害怕，頂多覺得新奇。

好好一個人突然就拿書敲自己，夠他們私底下八卦一陣。

人都是這樣的生物，需要話題度維持共同的生活圈。

結果這邊矢澤清之還結結巴巴吐不出一句話解釋，那頭卻有一道不高不低的女聲響起：「矢澤桑是因為想不出答案所以敲腦袋嗎？」

這種分明是及時解圍的話讓他一愣，兩眼下意識朝聲源方向捕捉，轉頭就看見班代正站在自己身後笑彎了眼看他。

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他記得自己給老師搬作業時曾看到過。

井上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