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秦歸——」男人聽得叫喚，偏過頭去看，冷不防被葉款冬塞了一枚草莓進嘴裡。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之前，他已經不自覺地就嚼了一口，三月莓的汁液滲出來，在口腔里既甜且微酸。

葉款冬自己也咬了一個，「好吃麼？」邀功似的表情。

秦歸肅容：「你洗了沒有？」

「這個……好像沒有……」

葉款冬一口咽下草莓，眨了眨眼，弱弱地說：「其實也沒有那麼臟吧？秦歸你看，我吞掉了也沒事呀～你要相信農民伯伯的節操!」末了一句陡地拔高音量，一本正經的模樣令秦歸覺得挺好笑。

嘴裡的草莓不吃都吃了，秦歸忍著不潔感三兩下嚼了咽下去。

嗯，鄰家哥哥都是好脾氣的。

見男人吃掉了它，葉款冬笑逐顏開起來，「很好吃啊有沒有？」像只搖頭擺尾的大型犬，更引得秦歸發笑。

「秦歸，你還是笑起來更好看吶。」自秦歸從師太辦公室出來之後，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他也不便多問，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他。我也許對你一無所知，那麼陪伴是我唯一而最好的安慰。

這時，葉款冬忽然注意到秦歸嘴角邊殘留了草莓沫子。

少年突然伸出手，秦歸躲避不及，就這樣被他揩去了嘴角的一點紅沫。

秦歸怔怔地與他對視，指尖的溫度彷彿還殘存在嘴角，在三月熏風中燒了起來。

葉款冬被他看得有些發臊，自己也覺得方才的動作太曖昧了。但那會一時腦抽手賤就……

「那什麼，我就是看它不順眼所以……」他說不下去了，便輕咳了一聲，彎腰繼續摘草莓了。

秦歸望著少年寬闊的肩背，仍然有點茫茫的。好一會，他也躬下了身。

總感覺越來越糟糕了啊。

心底的焦躁慢慢成型，涌動著就像這陽春三月迫不及待要出土的種子。

草莓田裡人漸漸多了起來，人語聲嘈嘈切切地湧進耳朵里。只有他們這邊安靜得很，兩人默不作聲地各摘各的。

歡聲笑語遠遠地傳過來，隔著層膜似的，模糊，但還是能感受到裡面的歡樂。

竹篾提籃並不是很大，這麼一通悶摘已經堆得滿滿的了。秦歸遂作罷，站直了去看還在採摘的葉款冬。這不站起來還好，一直起身才覺得腰酸。他暗暗感嘆了一下果然要老了吶，哪能和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比？

看了眼不知何時在他腳邊蹲著的少年，秦歸一手掐著自己的腰，另一隻手拿著籃子準備把它放地上，自己好舒展一下腰身。

滿載的籃子堪堪著地 ，秦歸就被撞了，直接倒在了地上，身上還壓著一個葉款冬。少年的頭埋在他脖頸間，噴出的氣息灼熱，短而硬的寸頭刺得他癢酥酥的。

秦歸都不知道怎麼就成了這麼一個窘迫的姿勢。但秦歸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什麼覺得窘，其實也不過是兩個男的跌在了一塊。

正要叫身上的人先起來，脖子下裸露的一塊皮膚被什麼溫熱的東西貼上，然後濕潤的一瞬間，一尾魚滑過般。

秦歸僵了身體，爾後猛然推開還趴在他身上的葉款冬。

他看著重又摔倒在另一邊的少年 厲聲道：「你在幹什麼？」

葉款冬茫然地直起上半身，好像剛才犯了事的人並不是他，眼前橫眉豎眼的男人又是誰？他帶著一種遲滯的思考的神色，很不確定的語氣：「種草莓？」

「……」

那一刻，秦歸二十七年來從未有過那麼氣極反笑的感覺。這人真是，真是……他也無言以對了。用這樣一種孩子似的口吻說出這般渾話，到底是有多脫線。秦歸哭笑不得，終於站了起來。這才發現那一籃草莓也所剩無幾了，大半灑在了地上 ，所幸沒壞。他急忙去撿拾，暫時忘了葉款冬以及方才的事。

葉款冬也爬了起來，仍是有點茫然，看看男人，又抬頭看看遠處集聚的人們。農場主好像並沒有察覺他們這發生的意外，不然一定會過來為他被壓壞的草莓討個說法的。這麼想著，葉款冬忽然「啊!」一聲驚呼，反應過來他方才的言行舉止。

一想到自己做了那樣的事，還說什麼「種草莓」!葉款冬整個人在三月春風中凌亂了。

他一定是鬼附身了，才會失行又失言。天吶，要怎麼辦？葉款冬後知後覺地去看秦歸，秦歸卻無視了他，提著籃子徑自走向農場主。

「欸。」

葉款冬懊惱地抓了抓頭髮，上面還帶著泥地微微的濕意。他失神地站在地里，慢鏡頭般回想起 那鬼使神差的一吻或者說舔更好，說不出的感覺浮了上來。

其實也沒錯吶，秦歸問他在幹什麼。當時觸到白膩的肌膚，恍恍惚惚間想起以前凌思政給他科普的何為種草莓……以致於秦歸質問的時候，他一個順口就給說了出來。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no zuo. no. die 吧。

葉款冬欲哭無淚 。

他拖著腳步去找秦歸，琢磨著要怎麼和他解釋。

秦歸在和農場主商量賠償問題，他們剛剛把那一塊草莓地幾乎都壓壞了。

農場主是個年齡三十五上下的中年男人，板寸，國字臉看著人特正氣。他倒也沒為難秦歸，粗粗報了個數額，反而讓秦歸更加不好意思了，想要再給多一點，最後被農場主一口回絕了。

「這人還挺好的嘿。」站一邊的葉款冬見狀小聲嘀咕。剛抬眼，秦歸一個眼神輕輕遞來，臉上沒有笑，心虛的葉款冬縮縮肩，左顧右盼著假裝在看什麼東西。

等秦歸拿著幹凈的袋子，蹲在一角的水龍頭下洗草莓時，葉款冬猶猶豫豫地湊了過去，也蹲在他旁邊，幫著洗。男人不說話，他還在醞釀道歉的說法，神情恍惚，洗一顆，扔一顆。再洗一顆，再扔一顆。

「葉款冬？」秦歸無奈，抬手關了水龍頭。

「啊？」葉款冬回過神來，看到地上扔滿了草莓，他還以為自己都扔進袋子里去了呢！

他漲紅了臉，「我光顧著想事情了 ，一時沒注意。」驀地反應到男人方才叫他葉款冬，全名，不是還在生氣是什麼？

「對不起，剛剛的事我不是故意的。」脫口而出，「說出那樣的話非常不好意思，我……」

秦歸擰開水龍頭，低下頭去撿起一個地上的草莓洗，平和地說：「不必，我並不覺得有什麼。 」流水嘩嘩，水珠濺到兩人身上來。

「喔。」葉款冬低低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