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歸把分裝的兩袋草莓遞了一袋給少年：「回去吧，別想那麼多，認真備考。」

「嗯，我知道了。」葉款冬伸手接了過來，一袋子草莓沉甸甸的。

「再見。」

葉款冬抿著嘴不說話，狠狠地點頭。男人笑了笑，轉身往遠處的公車站走去。

巨大的落日彷彿近在眼前，天邊的彩霞綿延成一片。身形清瘦的男人迎著那輪橘紅落日喁喁獨行，落寞無比。

一股熱流從腹部湧上來，直頂到心臟，葉款冬沖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大喊，「秦歸!」

男人駐足回望，看見少年跑過來，長長了不少的頭髮在空氣中一顫一顫的像鳥兒煽動著翅膀。越近，他越覺得心底的異樣。

葉款冬氣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一手扶上路邊的桉樹。

「秦歸，」他抬起頭來與男人對視，還是顏色沉鬱的眼珠，像巧克力聖代的眼珠，多美好。秦歸心裡一動。

「對不起。」少年說。

秦歸以為他還在糾結於先前的事，安撫地一笑，「沒事，真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少年搖搖頭，「不是，我說對不起是因為我可能會讓你感到很為難，但我還是想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呼出來，直視著男人：「我喜歡你，秦歸。」

風乍起，吹起數片落葉。

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少年認真的臉也跟著模糊不定了。過了幾秒，秦歸才如夢初醒，眼睛再次聚焦在少年臉上。黃昏的風一陣陣的，那張堅定卻難掩緊張的臉彷彿一下子又被吹散了。

男人微微皺著眉，好像在與他對視實則焦點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極其為難的樣子，一定是在遣詞造句如何婉拒而不至於讓彼此太尷尬。

葉款冬暗自苦笑。

搶在男人開口之前，他說：「秦歸，我說喜歡你，並沒有想要你和我在一起，所以你不需要糾結於如何拒絕我。」他笑了笑，扶著桉樹的手不自覺地撕起樹幹上裂開來的樹皮，咔咔作響。

秦歸看著他，眉頭愈發糾結。

「就是覺得今天天氣真好啊，很適合表白。」葉款冬咧開嘴笑了，「吶，秦歸，我十歲就認識你了，從十歲在公車上你給我讓座開始我認識你八年了，可是這八年來你對我來說是一片空白的，我不曾參與你的過去，也還沒有能力保證未來。我說喜歡，只是這一段路開始我想陪你走，我也不知道會有多長，但一直想讓你知道，別那麼孤獨，還有人陪在你身邊。」

別那麼孤獨。秦歸聽到這一句頗感無奈，怎麼人人都這麼覺得？他就如此明顯？

微末的無奈感被更大的感動和驚訝所掩蓋，葉款冬這一番話，不得不說讓他覺得感動了。這些年，遇過荒誕嬉戲之徒，也遇過認真的人，但他的心從來波瀾不驚，好像早已埋葬在某一年陽光燦爛的日子裡不復甦醒。但是眼前的少年不一樣，他突然卻又那麼自然地出現在他的身邊，像太陽那樣充滿能量，像溫煦的陽光照在他身上，陪他慢悠悠走過了一段路。不知不覺中，秦歸早就將他放在了心上，但也僅限於一個讓他感到舒服的朋友身份而已。

只是那個哥哥長哥哥短地叫他的少年，似乎已經遠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神情無比認真，說著喜歡和陪伴的人。

他終於說，「款冬，我不想耽誤了你，這樣對你並不公平。」

葉款冬急急說道，「沒關係我不介意。」

「你這樣，我又豈能心安？葉款冬，我不忍心。」男人的目光越過少年的肩膀，一輛黑色小汽車正快速駛過來，駛出了視線，灰白略顯荒涼的路面又空無一人了。

葉款冬沉默，半晌才說，「你不要想那麼多，我也不會想太多。至少現在，我們還是很愉快的，」他頓了頓，別過頭去，「朋友。」

從朋友做起的意思？秦歸輕輕嘆了口氣，「是，很高興你能說我們是朋友，倒是我一直把你當成弟弟一樣的存在。」所以現在，他是個一開導情竇初開的鄰家弟弟的鄰家哥哥，責任重大吶。這小孩看著不那麼好打發呀。

葉款冬轉頭惡狠狠地說,「我拒絕弟弟這個身份，你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弟弟你媽媽造嗎？!」

「好吧，朋友。」秦歸憋笑。

怎麼有種畫風突變的感覺？葉款冬有點糟心，一使勁把桉樹的枯皮給扯了一塊下來。

秦歸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那塊慘遭凌虐的樹皮，什麼也沒說。

一時之間，兩人也不知道話題要不要繼續下去。葉款冬抓著那塊樹皮，兩眼盯著它琢磨，其實腦子裡亂糟糟一片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喜歡秦歸，但今天的告白確實是個意外，說了那麼煽情的話更加是意外!該死的草莓，該死的黃昏，該死的……葉款冬。不不，那個喜歡著秦歸的葉款冬沒有錯，錯的他是太衝動了。啊啊啊，如果秦歸就此疏遠了他怎麼辦？

這邊秦歸也在琢磨著要怎麼讓這傢伙消退？其實葉款冬對他並非愛情，而是仰慕鄰家哥哥之類的感情？但葉款冬這毛頭小子不一定搞得明白，正是他搞不明白才會導致現在的局面。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葉款冬明白他對自己的感覺也許並非愛情。

「款冬，你聽我說，也許你只是誤會了你對我的感覺。」秦歸說。

葉款冬抬眼看他，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

「你是一個知恩圖報心地很好的男孩，所以你一直記得我會在多年以後的公車上認出我。你還是一個於風月之情懵懂混沌的男孩，我想你還沒有分得清愛情和其他感情，例如單純的仰慕感激。」說到風月時，草莓田的意外突兀地浮上心頭，讓他很不自在，躲開了葉款冬的視線。

葉款冬很激動，慌不擇言：「不是的!也許八年前，你給我讓座的時候我就對你心懷不軌了呢？所以才會一直把你放在心上，那麼多年以後還能認出你不自覺就想靠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