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你們學校好漂亮哎！」

周至左顧右盼，腦袋轉來轉去，看得何雲添眼花。

他狀似隨意地說，「那你要不要來啊？」

誰知道周至立即搖頭：「不要，我媽媽不會答應的。」

「你戀母啊，成天媽媽媽媽的。」脫口而出之後，才意識到口氣太沖了，但心裡壓不住的怒氣令他又加了一句，「你什麼意思啊？」

周至睜大眼睛看他，「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學長你生氣了麼？」

男生一副無辜的神情，眼裡有小心翼翼的不安。

何雲添把臉往旁邊一轉，「沒有，我有那麼小氣嗎？傻逼。」

「哦。」周至低頭看自己的運動鞋，「不過，要是我能再考好一點，就可以上Z 大了。學長，你說我能上嗎？」

Z 大是他們省里最受青睞的重點大學，離何雲添讀的G 大很近。

餘光里男生低垂著毛糙的腦袋，聽了他的話，何雲添憋悶的心豁然開朗，變化之快，讓他心底又升騰起難言的感覺。

「能吧。」到底不能拒絕回答，輕快得就像呼出一口氣那樣簡單。

周至霍地抬頭，眼睛亮亮的，逼得他又移開眼，兩手插兜里，「走吧，帶你吃飯去。」

「我們去哪啊？」男生跟上去。

「廁所！」

「啊？！」

何雲添帶周至去了飯堂，人潮喧鬧。見到不是廁所，周至放心了，緊緊跟著何雲添，卻被斥去佔位置。

「找個顯眼點的位置啊，不然我看不見你。」

兩手各捧著兩人的午餐，何雲添的目光在嘈嘈人群里逡巡，旋即掃到一個身穿校服的身影。直愣愣地站在那裡，果然是有夠顯眼的啊。

黑線爬滿了額頭，他頂著周圍人的目光走了過去。

男生髮現有他愛吃的番茄炒蛋，兩眼放光，「學長，你是不是一下子就找到我了。」

「可不是。」傻子一樣站在那，眼瞎的才會看不到。

「我知道我不高，所以就想站著的話，學長你一眼就能看到我了啊。」男生扒了一口番茄炒蛋，抬頭沖他咧開嘴，「好像挺傻的樣子。」

是啊，傻透了。

何雲添斜了他一眼：「你還知道啊？」

從微眯的眼眸看出去，對面的人微微歪著頭，擰著眉頭抿著嘴，奇怪的笑容還遺留在臉上。

心裡忽然堵得難受，何雲添伸出左手摸了一把男生的板寸頭，「下次我倆調換，我高富帥，自帶主角光環，保准你鈦合金狗眼要被閃瞎了。」語氣歡快得有造作的嫌疑，正好掩護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周至樂了，甚至忘了方才何雲添的動作。

快吃完的時候，有人在何雲添身邊坐了下來。

「欸，馮學姐?」周至驚訝得忘了咀嚼嘴裡的飯菜，右邊臉頰鼓鼓的，眼睛也瞪得圓圓的，引人發噱。

何雲添低頭喝湯，掩去唇角的弧度。

脫去校服換上常服的馮北瑰比以前更美艷，邊上的人紛紛看過來，同時在猜測俊男正妹的關係。

馮學姐還是那麼耀眼啊。周至默默感嘆。

兩個人的午餐變成了三個人，馮北瑰和周至你來我往地敘舊。何雲添沉默地扒完最後一口飯站了起來，相談甚歡的兩人同時住了嘴看向他。

「周至還要坐車回去，我們就先走了。」這話是對馮北瑰說的。

「馮學姐再見！」

「再見，小至。再見，雲添。」

打的去到車站買了下午兩點的票，還得等上大約半個小時才能發車。何雲添買了兩瓶可樂回來，扔了一瓶給周至，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學長你先回去吧，不耽誤你上課了。」

何雲添擰開蓋子灌了一口可樂，「早上給我發簡訊時候怎麼沒想到耽誤我上課?」

周至囁嚅著，「對不起啊……」

班導找他談話的第二天，一時腦子發熱，他就逃學坐車去了臨市。結果倒霉催的不見了錢包，還迷路了。人生地不熟，他原本沒想驚動何雲添，無奈之下也只有發簡訊求助了。

「逗你玩的，我像是乖乖上課的人嗎？我一會就回去，你那麼傻不看著你估計就被騙走了。」

話沒說完，一個矮小佝僂著背的乞丐把碗伸到了兩人面前，「行行好吧。」

周至摸出了買車票找零的五塊錢放進碗里，那裡只有寥寥幾張一塊五塊的紙幣，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有那麼多了。」說著看向一邊的何雲添，後者低頭玩手機。

乞丐喃喃道謝拄著拐杖走了。

「學長，你剛剛故意的。」

面對指責，何雲添淡定地繼續刷朋友圈，「剛剛那五塊錢不是我的麼？」

周至語塞，的確。

「你還不去放水，等下上了車有你憋的。」

周至起身的時候覷了一眼何雲添的手機熒幕，微信聊天界面，備註是北瑰。

車站的公廁不是很幹凈，周至走進去被濃濃的煙味嗆得咳嗽了幾聲。他一面疑惑不禁煙麼，一面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親昵的備註。

他給馮學姐的備註是北瑰，那麼自己的呢。怎麼都不會是諸如小至這樣的昵稱呀。

洗手時抬頭在鏡子里看見了失魂落魄的自己，那副哀怨的模樣倒把周至嚇了一跳 。

幹嘛呀，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朝鏡面潑了一捧水，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平凡的臉霎時模糊不清。

收拾好情緒，周至走進候車廳，大老遠就看到低頭玩手機的何雲添了。果真如他自己所言，自帶主角光環。

他微微笑起來。

檢票時間到了，周至走前還惦記著要還何雲添的錢，承諾了下次見面再還。何雲添塞了兩百塊給他，就將他推進了隊伍里去。

何雲添站在原地，盯牢了那道瘦弱的身影，周至走進停車場前回頭尋找著什麼，一直看向出口處，大約以為他早走了，於是向他揮揮手。

這時阻在過道的男生已經被擠了進去，一道高大的身影結結實實地擋住了周至。他剛想轉身，忽然見高大男子臂膀邊探出來一條手臂，使勁往這邊揮舞。那畫面有些可笑而心酸，有什麼東西又沉甸甸地壓在了心頭，十分難受。

他失神地看向陌生人潮處，彷彿那條手臂仍在用力向他揮動著，說不出此刻的心情，真是奇怪。

坐在車上，周至捂著裝了錢的口袋，扭頭望向窗外。玻璃牆裡人影晃動，只是不見了熟悉的那個人。

汽車發動了，他閉上雙眼假寐，鼻尖縈繞著難聞的機動車味。

再見，我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