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亂
小說: 無聲暗戀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2534 更新時間:2019-09-22 03:04:53
吳笙以為再見是真的再也不見了,約好吃飯不過是客套話,互留手機號碼就是形式罷了。
隔了一天,吳笙在上班時收到了宋舒白的簡訊。
「 吳笙,前天說好了一塊吃頓飯的,今天有空吧? 你幾點下班?把地址發給我,下班後我去接你吧。」
他盯著手機熒幕一動不動地看了好久,直到熒幕倏然暗了下來,他才慌忙又摁亮它。
不知道該回什麼好。吳笙寫了又刪,最後只是幹巴巴地把時間和地址發了過去。對方約好五點半在大門見面。
彼時已近五點了,吳笙收拾一下, 到點了就催促市民離開。今天是周四隻有幾個人,散得快。
初夏的夕陽還未有墜落的跡象,光線耀眼,射亮圓日四周的天空。他站在大門前的一段階梯底下,頭頂上是雞蛋花樹的大葉片,悶熱空氣之中蒸騰著花香。
吳笙拿紙巾擦著汗,不時看看手機,時間快到五點半了,但毫無動靜。
再一次看手機時,前方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音。吳笙抬頭,切諾基停在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宋舒白降下一半車窗,摘下臉上的墨鏡對他說:「等急了嗎?」
吳笙搖搖頭。男人很準時,剛剛好到半。
這個點正值下班高峰期,車堵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喇叭聲此起彼伏。
宋舒白左手握著方向盤,食指在上面有節奏地敲打著,引得吳笙的目光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算不上很白皙但修長幹凈,沒有戴任何裝飾品。吳笙心裡微微一動,收回了目光。
他有些無所適從,和這個人同處於一個封閉狹小的空間里。車窗外刺眼的陽光宣示著炎熱,可身體在涼快里浸泡,鼻尖縈繞著淡淡皮革味,以及宋舒白身上散發出來的溫和清淺的香水味。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都陷入陌生的刺激里,不受控制。
退堂鼓轟隆隆地要敲起來了,就在吳笙想開口推掉這頓飯的時候,宋舒白率先問道:「吳笙,你在體育公園工作?」,很隨意的一問,沒有什麼令人不快的惡意的探究。
他只好把剛才想好的託辭咽了回去,點點頭回答:「嗯,在做圖書館管理員。」
宋舒白扭頭看他,沒再戴墨鏡,眼裡輕微的驚訝和疑惑一覽無餘,眉頭也淺淺地起皺。不知為什麼,男人的表情讓吳笙感到放鬆了不少,於是較為自如地向他解釋起來。
體育公園裡有間市立圖書館的分館,規模很小,就他一個工作人員。來閱讀借書的市民也是不多,上班時間從上午八點半到下午五點,還有段午休時間,工作算是清閑。當然工資也就不會太高,但養活他自己足夠了。畢竟一個單身男人,沒什麼燒錢的愛好,生活要求不高,工作之餘不是窩在家裡就是出去散散步,除了基本的生存消費外支出不是很多。多餘的錢攢起來,過一段時間可以給家裡寄點回去。
斷斷續續地堵了二十多分鐘,終於到了目的地。宋舒白帶吳笙去了一家粵菜館,就在他住的酒店附近。
宋舒白讓吳笙先點菜,他也就隨意點了兩樣。這裡消費水準適中,他還是能付得起賬的。
上菜前的空當里,宋舒白眉眼帶笑,一開口就說,「吳笙,我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吳笙愣愣地看向他又低下頭,張了張嘴,想想才擠出個說法來:「宋先生在高中時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所以對你印象深刻。」
面對這個聽來像恭維的解釋,宋舒白揚揚眉,不置可否。
「嗯,我想你不用這麼客氣的,叫我名字就行了。」
「啊?」
「我們不是老同學麼,客氣什麼。」
吳笙咬著下唇笑得很克制,全然不曉得要怎麼回應。說實在話,打從大學畢業,漸漸和同學失聯後,他就沒有私交很好的人了。每天發生交談的是同一棟出租樓里的居民,來圖書館的市民,超市服務員等等等,短暫、禮貌而疏離、毫不具備聊天的性質。這樣一想,他似乎從小就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沉默寡言,平凡而孤單。
飯菜端上桌之後,兩個人面對面地進食,時不時地宋舒白會說上幾句,吳笙則被動回答或者默默傾聽。
單是宋舒白買的,壓根就輪不到吳笙開口說話。吃過飯又休息了會,天色尚未暗沉,宋舒白仍舊開車送了吳笙回去,這回卻沒有再步行送進去了。
華燈初上,黑色切諾基流暢地打了個轉後滑入都市車流,眼前一片車燈閃爍紅光。
車子不見了影,吳笙還站在原地凝視著它遠去的方向。
晚上十一點,吳笙洗完澡才看見宋舒白髮過來的簡訊。
「今天很高興和你吃這頓飯。」
他先是打了幾個字:「我也是。」想了想又摁著退格鍵刪掉重寫。
「嗯。下次你有空我再請回你吧。」
翌日早上近七點,吳笙在汗水和雜訊中醒過來。嘈雜市聲和著悶熱空氣從大開的窗戶外撲進來,立式風扇呼呼搖頭轉動,吹出來的也是熱風。
他坐起來,還未完全清醒的大腦思考著,是不是該買台空調了?這天氣越來越熱,委實難受。只是帶來的一筆開銷也不小,還得再想想。
七點半整,吳笙收到了宋舒白的簡訊,短短兩個字,早安。
一口白粥剛送進嘴裡,他放下勺子含著滿嘴粥打字,「早。」
發送成功後,他才想起來嘴裡的粥, 慢慢地吞咽下去,淡然之中隱隱有澱粉的甜味,自有一種平實的快感。
這之後的三天,吳笙都沒有再見過宋舒白,但每天都會收到男人的簡訊,早上七點半的早安,晚上十一點的晚安。
全都掐著點發的,讓人懷疑是不是設置了定時發送。可是何至於此呢。
吳笙沒有再想下去,只是作息時間連帶著也更加精準了。
簡訊他還可以自如應對,一旦在電話里總是沒法做到輕鬆交談,大段的靜默填塞進來。但宋舒白好像一點也不介意,甚至像是體貼他的窘迫,不再打電話,改成更多簡訊,內容瑣碎,諸如今天去的餐館味道不錯,同事說的一個笑話,客戶終於鬆了口準備簽約等等。反而讓吳笙不知道要如何回覆,才顯得禮貌而不生硬。
早在半個月以前,體育公園就掛出了市青少年足球比賽的宣傳橫幅和海報。這些天賽事正熱烈進行著,呼啦啦湧進一大群人,年齡不等的中學生,看球賽的觀眾,每天進進出出,熱鬧非凡,圖書館裡也跟著多了好些個人。
足球場在圖書館後邊,場內沸反盈天的喧聲一浪一浪湧向四周。吳笙坐在電腦前,隔著幾道牆聽見這喧聲,有些懷念。上學時候學校舉辦校運會,他往往只是觀眾之一,在場上叱吒風雲吸引人的目光的都是宋舒白這類人。至於他,總是坐在一角,獃獃地遙望人群中心的人,沒想過要走上去,也不會幻想那人撥開人群走向自己。
大概就是憑著這點平靜無爭,他才能孤單地走過二十餘年的歲月,不精彩但足夠安穩。
可是現在,久未相見的十年後的初夏,那人彷彿從天而降,友好得近乎親昵。
即使是以同學的名義也覺得牽強吧。
吳笙控制不住地去想,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沉寂許久的心湖終究還是泛起了漣漪。
切著菜忽然手上的動作就停了,薄薄的床板在輾轉無眠的深夜嘎吱作響 ,收編完圖書才發現弄錯了位置……
吳笙感到懊惱,又有些許的甜蜜。
世界好像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