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完畢，離吳笙上班還有大半個小時。宋舒白讓他在車上休息下，他向來是對男人唯命是從的，也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宋舒白把車開到了體育公園裡的停車場，專門停在離出口處不遠的地方，下車走不了幾步就到圖書館了。拿手機設好鬧鐘，兩人就坐在車裡閉眼打盹了。停車場沒開燈，一片昏暗正適合打盹。

在這短短的半小時里，本以為自己不會睡著的吳笙出乎意料地沉入了夢鄉。他夢見年少的自己跟在同為少年的宋舒白身後，是陽光猛烈的午後，小葉欖仁的樹影浮動在少年身上，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他走在他後面，上坡、平路、下坡，無窮無盡 ，彷彿就這麼一直走下去，走到時空盡頭。

鬧鈴響起時，吳笙正在夢裡爬著一條長長的坡路，氣喘吁吁、疲憊不堪，而坡頂上少年的背影看起來那麼遙不可及……緊接著就被吵醒了。他猛地睜開眼，於晦暗之中聽著輕快的旋律回蕩在車廂里。是《致愛麗絲》，高中三年的起床鈴聲。

他揉了揉眼睛，扭頭去看宋舒白，光線幽微，只模糊地見著他臉的輪廓，均勻清淺的呼吸聲似有若無地夾雜在歌聲里。他還沒醒。

意識到這點，吳笙解開安全帶，湊過上半身去拿方向盤上的手機。他盡量不讓自己碰到男人，還差一點點就能抓到手機了。突然間，一隻手握住他左側的腰身，稍一用力，他就貼上了一具同樣被冷氣吹得溫涼的軀體上。他不明所以地仰起臉， 發現宋舒白的臉離自己近得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手機熒幕的白光恰好讓吳笙看清男人的雙眼，深邃而難以解讀。

吳笙感覺自己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張口想說話，眼前驀地一黑，被壓住的唇上是微涼幹燥的觸感。他因震驚而瞪大了眼睛，越過男人的肩膀，望見不遠處的出口，白光耀眼，出口之外什麼也看不清了。

面對宋舒白的侵略，他毫無招架之力，被對方親得腦袋發暈，身體無力癱軟在他身上，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宋舒白終於離開了他的唇，但還摟著人緊貼自己。

鬧鈴還在響，樂曲已至尾聲了。

「……手機。」吳笙氣息不穩地說。

宋舒白短促一笑，伸手拿過手機關了鬧鐘，說：「下回記得換氣。」說著放好手機， 抬手擰亮了車頂的燈，冷白色的燈光頃刻間照亮車廂，吳笙下意識地眯縫起眼睛來。

一片混沌的大腦完全無法理解男人的話，但他還是張嘴應道：「啊……」神情恍惚的臉上是異常的潮紅。

無端地，宋舒白想起了自己寄養在朋友家的貓，它被人撫摸滾圓的肚皮時眯著眼滿足地咪咪叫。

他忍不住啄了一口吳笙微微紅腫的唇，啵地一聲在狹小空間里脆響。

吳笙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燒著了，心臟也像是要隨時超負荷而停止跳動了。

一整個下午，吳笙都處於神遊狀態，像被病毒入侵的系統完全沒法正常運作。至於「病毒」本尊則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氣定神閑地坐在那兒，安安分分。可哪裡都是他。

下班後，兩人並肩走進停車場。吳笙打定主意只一味往前走 ，身後男人喚了一聲 ，隨之也跟了上來。

「……那個我今天想自己走回去。」吳笙加快腳步，深知自己就像落荒而逃的小動物。

宋舒白不說話，邁著兩條長腿，跟他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很快走出了停車場，視線豁然開朗，黃昏天光溫柔籠上身來，同時還有不容忽視的炙熱空氣。

「你自己做飯?」宋舒白突然拋出一句問話。

吳笙走得有些累了，心理防線也在方才兩人一路悶走之中漸漸崩潰，索性停了下來，看著前邊一株葵樹。

他也搞不懂男人，「嗯。」

「哎，不邀請我去你家吃頓飯?」

「……」

宋舒白無聲而笑，抬手擦掉吳笙眉角的汗珠，收回手時說：「我說——阿笙，你當真一點感覺都沒有麼？」

吳笙先是被男人的動作嚇了一跳，擰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聽見這句曖昧的話，直接僵在了剛要轉回脖子的動作上。

「你不討厭的吧？」

風中帶著熱氣，蟬鳴悠長，烘托出他們之間的靜默。

宋舒白是從容不迫的，但見了吳笙魂魄皆失的模樣，終於還是暗自嘆口氣。

「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過了會，吳笙才如夢初醒般點點頭，也不敢看人。

宋舒白忍著笑揉揉他頭，便往回走了。

沒多久，切諾基緩緩開了出來，經過吳笙時男人從大開的車窗里喊道：「回去吧。」

吳笙看過去，汽車已經加速，開過廣場出了大門右拐然後消失在視野內。

他緊追幾步，又停下來意識到自己的可笑。

晚上宋舒白的簡訊如期而至。

吳笙放下手機，到客廳倒了杯涼白開，幾步路汗水越加淋漓，再回房間答覆簡訊。

頂樓悶熱無比，電風扇昨晚拆了洗過吹出來的風涼快了不少。吳笙輾轉多時，腦子裡反反覆復都是宋舒白的話，睡不著啊。

他平躺在涼席上，兩手交疊放在腹部，睜大眼睛瞪著天花板，足足五分鐘沒動過。

你不討厭的吧？

何止不討厭。

那今天幹嘛這樣！太彆扭了，跟個小姑娘似的。

從沒談過戀愛的吳笙在內心哀嚎了一聲，翻了個身，閉眼強迫自己睡覺。睡著之前最後一次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鐘了。

早上八點吳笙才在一片喧嘩之中醒過來，上一次睡過頭還是發燒那次了，把鬧鐘按瞭然後睡得天昏地暗。

隨便弄了點吃的，他就急忙趕去上班了。這時不能不感嘆，幸好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近啊。

宋舒白今天沒來，還特地發了簡訊，說是工作上的小問題。

這也好，不然被他看見自己黑眼圈臉色憔悴，多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