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四月初的一個傍晚，陳介訓練完後去北街吃炒米粉。

離夏天還遠，七點鐘天色已經昏暗，走在濃密的樹蔭下，來人的臉像被潑了一團墨汁。

吃完炒米粉後，他去水果店買獼猴桃。他嫌遠，總是在第一家買，但這回店裡獼猴桃都太軟了，他不得不繼續走上去到第二家店。出店門時抬眼瞥見寫著「珍姐涼果店」的招牌，有些詫異。原先沒發現，北街也有這家店，他還以為一飯對街那家是獨有的，現在看來是連鎖店了。

芒果幹的味道突然浮上舌尖了，他走進去，自夾了一代芒果幹和桃肉幹，要付錢時看見門口的冷凍櫃里的東北大板，很驚喜。之前學校東門那邊賣東北大板的士多店突然關了，好長一段時間找不到它吃了。陳介拿了根原味的。

這會店裡沒什麼人，陳介把果脯放到收銀台上好讓收銀員稱重計價，他沒抬頭看人。

麻利稱重後心算出結果，李光南看回隔著收銀台站在他面前的男生，低著頭，面上沒什麼表情，這樣能看見男生的眼睫毛很長，把眼睛蓋得密密實實的。

「十三塊四毛。」他說。

外面有些吵，陳介又走神了，沒聽清楚，他抬起臉略帶茫然地問，「啊？多少？」

他這才看見了收銀員的臉，愣了一下，這點神情變化在他本就有點茫然的臉上並不明顯。

李光南淡聲重複，「十三塊四毛。」

陳介「哦」了一聲，點開微信掃碼支付後，他舉起手機把熒幕亮給收銀員看。對方聚焦到熒幕上，陳介則盯住他的臉。

第一感覺是女孩子常常說的那種幹凈少年，頭髮有點兒自然卷，蓬鬆的劉海撥到兩側去，露出一張白皙的瓜子臉，雖是單眼皮眼睛也不特別小，那單眼皮薄薄的更襯出一種輕盈的少年感來。

看了一眼確認後，李光南點了點頭示意男生沒問題。對方抓起果脯卻不走，微微仰著臉和高幾厘米的他對視，突然問道：「很多女孩子和你要微信吧？」

李光南一愣，沒想到他會問出這話來，心下略感好笑，挑了個中庸的說法：「還好。」

「那男生呢？有嗎？」

仍是那副微微現出茫然之色顯得有點的表情。

字面意思很淺顯易答，李光南沒想那麼深，遂搖了搖頭。

陳介忽然就勾起唇角笑了，沖收銀員晃了晃手機。

「那好，從現在開始，有了。」

花了好幾秒時間才反應過來男生的意思，李光南在愕然中竟想到，男生會有那樣的神色約摸是因為不笑時他嘴唇微啟，而嘴角也略有下垂。

02.

他又來了。

這已經是他連續第四天過來買東北大板了，四種口味都吃個遍了。今天是藍莓味。

李光南面上倒沒什麼情緒，如常給他結賬。

自頭天被要微信，他委婉拒絕之後，男生卻沒再提起過了。每天這個時候，就背著吉他來買根大板，也會買點幹果。

他拿了袋芒果幹和一袋無花果幹，明明昨天才買了一大袋芒果片的。

「吃這麼快？」他自然而然就問出了口。對方低著頭，頭髮刺刺的根根向外扎，像田裡剛剛割完的稻槎。

陳介正想著等下去買水果呢，冷不丁聽見這麼一問，下意識張嘴發出了一聲短促含糊的「啊」，然後才徹底反應過來，拿手指撓了撓鼻翼，說:「有舍友嘛。」

李光南點了點頭，神情淡然。

一點也不愛笑。看來鼓手沒說錯啊。風景園林專業的，獨來獨往，人不壞就是沒什麼熱情，女孩子湊久了沒趣兒也自覺退開了。

微信啊，鼓手有，他和李光南大一上學期同班，後來為了個人轉去生科院了。

陳介留著鼓手給他推送的名片，沒有發送好友申請。

店裡進了好幾個女生，一忽兒竊竊私語，一忽兒大笑大叫。少年在櫃檯後站著，身姿秀挺。

陳介站在台階上舔著大板，視線被細密的葉影和碎光遮住，看不見此時落日消弭後的天空。

半分也看不出雨季要來的樣子。穀雨不是快到了麼。那天樂隊要開演唱會。也說不上正兒八經的演唱會，畢竟只是一支校園樂隊，有那麼點兒人氣罷了。主要還靠主唱和鼓手的顏粉。

氣溫升高了許多，雪糕融得快，一個不留神就滴到了手上。

他也不擦掉。

餘光里目睹這景況，李光南微微皺起眉。

那個……可以要個微信嗎……

眼前的女生漲紅了臉，身後簇擁著三個女生在暗暗給她打氣。

目光越過幾個女生頭頂，落在貨架上的果脯，男生笑起來眼睛閃爍著夕陽碎光的模樣浮現。

很多女生和你要微信吧？

……

那好，從現在開始，有了。

打第一回起，陳介再也沒提起過這一出。他也就當是玩笑話了。

「陳介啊，穀雨樂隊的吉他手，性子有些不著調。」

那天和舍友走路上，遇見背著黑色吉他包的男生了。

有些耳熟，也許聽過，畢竟是校園高人氣的樂隊。他沒有去看過，只一回他們在足球場開草坪音樂會，他路過聽了半支歌，夜色昏暗，路燈迷濛，看不大清楚人。只記得鼓手快速擊打的手臂，動作如俠者刀劍殘影，還有主唱渾厚寬廣的音域，是個女生。

打發走幾個女孩子，陳介走了進來，把一張長方形的紙片放到檯面上。

加粗放大的「穀雨」二字率先入眼。原來是張門票。

李光南驚訝地抬頭看他。

男生聳聳肩，「周六見。」

今天周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