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三說周六見，意思就是周四周五都不會見面了。

陳介果然沒再來了。

周六晚上七點，學校音樂廳。

李光南來晚了些，快開始了，門口擠滿了人，許多沒有票的在央求讓他們進去，站著就行。

這麼受歡迎？

把票給負責人蓋了個熒光章，李光南在他們熱切的目光中走進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舍友看見了他的門票，大呼小叫，問他哪裡搞來的。前三天就售罄了，五十塊一張。

「沒想到，居然能賣出去，還賣完了。」陳介突然出現，一條手臂搭在他肩膀上。

李光南不知道怎麼接話，含糊地應了一聲。

台上三人在調試樂器，鼓手和貝斯手都是男生，主唱是女生，加上吉他手陳介，是一支樂隊的標配了。

陳介終於想起來問他：「你聽過我們演出嗎？」

「沒有。」

「等下你要是不喜歡，可以直接走，不過結束之後去吃宵夜？」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些話，李光南愣了一下，繼而微微笑。陳介這人，果然不著調。

「行。」

穀雨的風格並沒有說固定玩什麼，非常隨意，喜歡什麼就唱什麼，搖滾，民謠，口水歌都有，一半是翻唱，一半是主唱填詞吉他手譜曲的原創歌曲。台下觀眾都特別買賬，居然還有帶了熒光棒這些東西，大聲叫著樂隊人的名字。

中場休息時，貝斯手拉著鼓手在台上和觀眾聊天互動。很容易看出來，外貌帥氣的貝斯手活躍愛鬧，深受女生喜愛。鼓手則是他們之中最為安靜的，清瘦白凈，並不算出眾的長相。至於主唱，在學校是酷帥女神的存在，不說男生單是傾慕她的女生就不少了。聽到這說法，李光南啞然失笑。他可能真是孤陋寡聞了，校園風雲人物和諸多事情一概不知。

而陳介，顏值介於貝斯手和鼓手之間，今晚隨意穿了件寬大的T恤和窄腳牛仔褲，倒扣棒球帽。李光南聽到後座的女生說他少年感滿滿。他盯著台上垂頭撥弦的少年，扯起了唇角。

最後一首歌是原創歌曲，《穀雨》。李光南聽到半截才突然想起來，原來今天是穀雨啊。

「雨生百穀清凈明潔」，謂為穀雨。

陳介這人吧，到了台上總是閑閑散散地一站，吉他solo時還走神彈錯了幾個音，也不甚在意，撓撓鼻翼沖台下聳肩一笑。眼波一轉，撞上光南的視線，對視了幾秒鐘復又低下頭去，燈光打在他身上，面目時隱時現。

周圍的女孩兒陡然尖叫起來，耳里滿是那個名字。他拿出手機拍攝。

演出持續了兩個多小時，九點半後觀眾才陸續走光，剩下李光南坐在觀眾席中間第三排。過了會兒，主唱直接從台上跳下來，穿過過道，攬了個嬌小的女生走了回來。

陳介在舞台看下去，就見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燈光雪亮反而看不清他的面目。大約也就是那副冷淡的模樣，性子使然，加之長得好看所以不討嫌。事實上，是挺受歡迎才對。剛剛坐他周圍的女生沒少偷看他。

啊，看來前路漫漫且荊棘叢生。

李光南起身走出來，陳介已經摘了帽子拿在手上，見他到了面前突然把帽子往他頭上一扣，本來不長的劉海被壓到眉毛下邊去了。陳介用食指給他往外撥了撥，男生一開始愣了一下到底也沒拒絕他的動作。

「欸，那些女生又問你要微信了？」陳介問。

李光南正拿手調整帽子，聽見這話竟是一樂，看他刺扎扎的腦袋在自己鼻尖前湊近，伸手摸了一把，含著笑答道：「你又要做第一個了嗎？」

男生今晚不太一樣。陳介來不及感受被摸頭的觸感，抓緊機會，迅速拿出了手機。

李光南剛打開手機就收到好友申請通知，驚訝了一下，他這是一直就有自己的微信吧？

也沒什麼。

其他人收拾完，見到自家吉他手和個男生湊一塊兒不知道弄什麼，貝斯手從背後繞過去。李光南早發現了他，對方笑著示意他配合一下。

陳介卻從李光南的表情察覺出了端倪，轉身正對上準備撓他胳肢窩的貝斯手。

「……」

貝斯手沖他翻個白眼，轉而面向李光南，自我介紹道：「柳鳴。你好，阿介的……」他銜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瞄了眼陳介，期待著對方惱羞成怒打斷他接下來的話也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誰知道陳介一臉出神的樣子根本不在意。他忘了，這傢伙有多漫不經心。

李光南也像是沒發覺他奇怪的言行，一本正經地和他以及其他人互相介紹。

對於多了一個陌生人來吃宵夜，穀雨樂隊的人都不覺什麼。

除去他，還有那個主唱孫一桂摟著的女孩子，李光南見她們親昵的模樣，心裡明白她們的關係，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陳介走在他身邊，從前面倆女孩兒身上收回視線，對他說：「你看，我們根本不需要擔心為女主唱爭風吃醋而導致散夥。」

「……」然後李光南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也是很有道理了。

陳介語出驚人：「四個人三個彎的，剩下那一個你猜他是不是直的？」

「雙吧？」李光南答。

「yep。」

陳介低聲笑起來，沒再說話。

六個人打火鍋，也沒因為多了個李光南而冷場，比他更少話的還有個鼓手呢。全桌最能吃辣的是孫一桂和她女朋友王鯨鯨，倒是很般配。

李光南被柳鳴勸著喝了一杯哈啤，平日不大喝酒，不是很習慣。一扭頭旁邊的男生整張臉紅了個透，好像反應更遲鈍了，睜著眼直直看著他。

「陳介？」

「啊？」他歪過頭去，頂上混濁的黃白色燈光灑落，暈了酒的眼波斜斜地瀉了出來，「沒事……我就是上臉嚴重，不至於醉。」然而一段話說得七零八落。

膚色白，紅得通透，嘴裡咀嚼著東西時臉頰鼓鼓的。

李光南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若無其事地夾了一筷子金針菇給他。

散場時過了十一點了，各走各的。陳介和李光南晃蕩在熱鬧的校道。縱使夜深，經不起人間燈火照。

走過綜合樓下，路燈黯淡，樹蔭濃郁。

「李光南。」

陳介忽然出聲叫喚。

李光南扭臉看他，隱隱約約瞥見他臉頰的一塊皮膚。

「……」

等了許久也沒聽他說什麼，湊到他跟前看，原來他一直盯著地上的樹影。夜風低低拂過，水泥地面樹影一陣搖晃。

他閉了嘴。

兩個人站在樹下，齊齊低頭看地面樹影碎光隨風微晃。

他們倆宿舍樓相鄰。回去之後，李光南收到了來自陳介的第一條微信。

「你知道，女孩子們和你要微信是為了什麼的吧？」

他沒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