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甜
小說: 戀愛吧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4680 更新時間:2019-09-21 11:05:00
十七歲,少年人的愛情有點酸,也有點甜。
01.
元旦快到了,高中部要舉行元旦晚會,要求每個班至少出一個節目。
彭頌是班代,沒人願意上,他只能帶個頭,先報了一個節目。合唱,得找個人跟他一塊兒。找誰呢,又是個問題。
馮恬在底下位子坐著,又想去又慫。能和心上人合唱,再是情歌的話,十七歲的他就可說圓滿了。可他覺得自己唱歌不好聽,怕在彭頌面前丟臉。
彭頌在講台上掃視了一圈下邊,沒人接住他的目光。他望向了馮恬,笑吟吟地點了他。
男生一臉震驚,有些茫然與為難地小聲說:「能不能拒絕……」
彭頌沒聽見,但他端著俊俏的笑顏,胸有成竹:「馮恬,你上次打賭輸給了我,還欠我一個賭約。」
其他人紛紛看向馮恬。
他眨眨眼,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兒。
上個月出去玩的時候,在巷子里看見一黑一黃兩條狗打架,彭頌特無聊地拉著他坐在圍牆上觀看,還要打賭哪方贏。彭頌押黑狗,馮恬就押了黃的。賭注是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黑狗將黃狗死死壓在地上,最後黃狗放棄了掙扎。雙方都沒怎麼受傷。這樣就是彭頌贏了。當時他沒說要馮恬做什麼,過了這好些日子,馮恬都要忘了,對方竟在這個時候重提。
有點兒奸詐了。
可是心裡噗嗤噗嗤冒起泡來,分明是高興的。
好吧,他想,既然如此,唱得再難聽也不準退人了。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高二4班的節目是班代彭頌和他的好朋友馮恬合唱《有點甜》。
這麼少女氣的歌,到底是誰選的啊?馮恬無語。
彭頌聳聳攤開雙手,一聳肩道:「我和副班打賭輸了。」
所以,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馮恬鼓了鼓臉,跟著嘆口氣,「彭頌,你是多愛和人打賭?」
少年大笑,露出一口齊整白牙,「還有一周多的時間,我們明天就開始練習吧。」
他們住在同一個宿舍,吃飯、放學都一起走,挺方便的。晚上十點晚自習結束,兩人一起在宿舍樓中間的架空層練習。空曠的架空層沒有燈,只有幾塊逃生安全的燈牌在暗色中閃著幽幽綠光,不足以照明。
「嚇到人怎麼辦?」馮恬極力睜大眼睛,還是看不見對面的人。
「那樣挺好玩的啊。」彭頌低聲笑,笑聲在迷濛夜色里如水紋一圈圈盪開來。馮恬和他裹在中心區域里,有些暈乎乎的。
和他在一起就這樣。馮恬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有點甜》這支歌是男女合唱,馮恬唱女聲部分。他的嗓音偏軟好像沒經過變聲期,刻意點兒就能模仿出女孩子甜軟的聲音,自然唱女聲。即使不是這樣,打賭輸了在先,彭頌也會讓他唱的。
手機都交給班導保管了,只有每周五放學回家才會發回來。幸好彭頌私藏了mp3。
兩個人都不會唱,一人一邊耳機孔,安靜地聽歌。
夜空墨藍,月亮無蹤,十二月氣溫低,夜風刮過身上更冷。欄桿外香樟樹搖曳枝葉,窸窸窣窣。
「已經約定過/一起過下個周末……」
聽到這句馮恬笑出了聲。
黑魆魆的看不清,彭頌挪了兩步,好讓外面的路燈光照進來些,他碰了碰男生的臉,問他笑什麼。觸手一片冰涼。
「沒,專心聽吧。」馮恬低下頭。這麼黑,肯定看不見他臉紅。熱氣烘上來,寒意也忘了。
「明明是你不專心。」彭頌嘟囔,然後把馮恬推進角落,他自己也如一面牆堵著男生。視野更暗了,但這兒擋風。
聽了兩遍,兩人開始跟著歌手小聲哼唱。
兩人都沒背歌詞,練不出什麼來,折騰了半個小時就跺著腳回宿捨去了。
馮恬睡彭頌對床,都是下鋪。他們倆是高一同學,分科時馮恬跟著彭頌選了理科,留在了原來的重點班。高一那會兒他們宿舍不同,但住隔壁也不遠,天天串門。
彭頌起得早,寒冬暑夏幾乎都是他在馮恬宿舍外敲門催人。馮恬開了門叫他進來坐,就手腳麻利地刷牙洗臉換衣服。彭頌坐在他床上,看著他轉來轉去,對著鏡子沾濕梳子整好睡翹了的頭髮,從睡眼惺忪到元氣滿滿。有時彭頌過來他還沒睡醒,就遭殃了。彭頌直接來一招泰山壓頂,男生瞬間被壓醒了,迷瞪之色蕩然無存。
如今倆人住同一個宿舍,只不過是省略了彭頌走到隔壁宿舍的步驟而已。馮恬於美夢中突覺身上千斤重,次數太多了夢裡也知是誰,咬牙切齒地叫「彭頌!」
「哎!」得到一聲帶著笑意的回應。
猛一睜開眼對上一張離自己極近的臉,眼對眼,有無限的遐思。
作為正當青春年華荷爾蒙滿溢的少年郎,晨起被心上人壓在身上,馮恬做出了標準反應。
彭頌愣了一秒,而後壞笑著看男生漲紅了臉,他偏頭貼著他耳朵,很輕地說,「你硬了。」
舍友們進進出出忙著呢,也懶得理這對哥兒倆。見慣了,沒興緻湊熱鬧了,讓他們幼稚去吧。
直到兩人坐在飯堂吃早餐,馮恬還是不理彭頌。不是生氣,是不好意思,也害怕。應該沒有男生會對他的朋友晨勃吧?彭頌會想多嗎?
彭頌吸了滿嘴的湯粉,抬眼見對面的男生舉著筷子發獃,翹了翹嘴角。
他拿筷子去打馮恬的筷子,話音含糊:「快吃,等下又遲到。」
馮恬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乖乖吃米粉。
彭頌表現得若無其事,挺好的。
02.
彭頌把mp3扔給了馮恬,叫他抄兩份歌詞。
「你記憶力那麼好,背單詞背古詩噌噌噌就背完了,還要歌詞?」
馮恬嘟嘟囔囔抱怨他,但還是偷偷摸摸把耳機線藏進藏藍外套里,從衣領伸出來塞進靠里的右耳。幸好耳機是黑色的,目標不明顯。
馮恬字寫得端正,但沒有彭頌寫得瀟灑有范兒。彭頌小時候被他爸逼著練了好幾年書法,馮恬家教不似他們家,愛做什麼就做什麼。還好馮恬人乖,做什麼也都不是很差。
抄完了一遍,第二遍差不多是默寫出來的。馮恬在兩張紙上各寫下兩人的名字,然後拿筆戳了戳前座的彭頌。
彭頌隨便捏了一張紙就回過身去了。
「謝謝啊,小甜甜。」
馮恬用力戳他的後背,層層疊疊的布料陷下去,好像感覺不到皮肉。還是夏天好,一戳到肉。
「喂,都說了不要這麼叫!還有,你拿的是我的。」
彭頌頭也不回,「咱們倆還分什麼你我呀。」
「噯!」
彭頌不理他。
馮恬抓著筆自己琢磨了一下他剛才的話,又開心又惆悵。好到不分你我的感情是友情,又不是別的。
他盯著紙上第一行正中間的歌名,拿筆頭點了點這三個字。
有點甜。歌詞唱「愛情有點甜」,其實,還有點酸。
男生放下筆,於旁人眼裡無端端嘆口氣。
兩人每天下了晚自習課就在架空層練歌。
黑漆麻黑的,寒風刮人,歌聲就在這風裡飄啊。大晚上聽著有些瘮得慌。有一次當真是嚇著了個女孩子。這個時間平常很少人走這兒的,那女孩子孤身一人突然出現,嗷了一嗓子把馮恬和彭頌也嚇了一跳。
三人在一團黑里都笑了。
練習的進度還行,能基本唱准音了。對馮恬的表現,彭頌也沒說過什麼,他放心了。
周五放學,馮恬媽媽來接他,彭頌家裡近都是坐公車。
男生就要走,彭頌拉住他的書包不讓他動,「小甜甜,明天記得來找我啊,別賴床。」
他們早約好這周六去市科學博物館看昆蟲展。
馮恬扭頭看他,抿著嘴嘆氣,是愉快的無奈:「先放手啊。」
「誰叫你走那麼急。」彭頌說著鬆了手,卻眼巴巴地瞅著他,好像很委屈。
「好好是我錯了,下次一定等你說完話。」馮恬哄大型犬一樣,伸手拍了拍男生蓬鬆的腦袋。還好他們差不多高。
「我媽等我呢,先走了,今晚微信聊。」
才轉身走了一步,書包又叫身後人扯住了。
有點兒氣,回頭卻被彭頌塞了顆糖在手心。
芒果味,甜滋滋。
馮恬小聲哼了一路的歌。
次日上午八點,馮恬是被壓醒的。
「還是我來接你吧,我們的賴床小恬恬公主。」男生眯著眼笑,伸出食指戳了他臉頰一下。
亂七八糟的。公主又是什麼啊?那他是王子還是騎士?彭頌真是惡趣味啊。
馮恬還沒徹底醒神,腦子懵懵的。
他媽媽趴房門留了話就走了。
「恬恬,媽媽出去啦,和頌頌好好玩啊。」
彭頌替他應了。
為了不用排長隊得早點去,馮恬在路上買了豆漿油條坐在彭頌腳踏車後座吃。
等綠燈時,彭頌回頭看見男生咬一口油條吸一口豆漿,低眉垂眼,吃得特認真。戴頂黑色絨線帽,灰藍大圍巾繞了兩圈甩到肩後去,還是彭頌幫他圍的。
好乖,想揉。
彭頌笑了一下,騰出一隻手捏了捏男生的臉。
馮恬抬眼看他,嘴巴塞得滿滿的懶得和他多說。
「快點吃,把圍巾拉上來點擋擋臉。」
馮恬點點頭。
應該坐捷運的,騎腳踏車風太大了,颳得臉生疼。
馮恬把臉貼上彭頌的後背,他穿了件呢大衣,暖絨絨的。沒忍住,馮恬蹭了好幾下。
彭頌真好。
他想。
他會喜歡他嗎?總是對他這樣又那樣,他會想多的。
03.
展上來了很多人,大多數是家長帶著自己小朋友過來玩。幾歲大的一群小孩子跑來跑去,見了蟑螂大喊大叫,趴在蝴蝶展櫃前不肯走。
馮恬喜歡中華大鍬,弓著腰撐著雙手,整張臉貼在展櫃玻璃上,巴巴兒盯著裡邊的標本。太好看了,冷峻的黑色或光澤幽微的暗紅色,兩隻角突如牛角。
彭頌見他這樣兒,伸出指尖按了按他側臉,笑他:「恬恬小朋友,咱們接著看唄?」
旁邊一四五歲的小女孩兒,眨巴著大眼睛,對他們倆軟軟地來了句:「哥哥,我也叫甜甜。」
馮恬:「……」
彭頌捂著嘴笑彎腰。
逛了兩個小時,看得很盡興。
「下周日有蕨類植物展,還要來嗎?」馮恬問。
「來啊。」
走前倆人在紀念品的展位買了兩個小玩意兒,是中華大鍬的創意胸針,深一點兒的藍色勾金邊,色彩漂亮得很。背後不是回形針,而是子母扣那樣的設計,挺精緻的。八十九塊錢,一人一個,馮恬當場就別在了黑色外套左胸口處,覺著它又美又帥氣。
彭頌看著他不說話,就一直勾著唇笑,然後叫他給自己別。
「就你大爺。」馮恬邊說邊打開盒子,面上卻無不耐之色。
也是衣服左胸口處,男生低頭解開彭頌衣服胸口以上的扣子,伸手進去扣好胸針。彭頌垂眼,視線透過細碎額發落到男生長而微翹的睫毛。
一眨,一眨。
砰——砰——砰。
馮恬扭回衣扣,抬起臉對他笑,「走吧,吃飯去。」
彭頌想唱歌了。
恬恬小朋友有點甜吶。
周末倆人也練歌了,可以說為了這次節目盡心儘力了。
馮恬有些心虛,他是為了什麼,只有自己曉得了。
睡覺前兩人坐在床上團著被子打電話,你一段我一段地唱。
馮恬媽媽以為他放歌呢,敲兩下門,叫他別聽那麼晚早點睡。
彭頌在那頭笑呀,「這說明你唱得跟原唱有得一拼。」
馮恬就當作誇獎收下了。
有時候他們也討論下歌詞。戀愛歌,傻白甜,怪膩歪的。
什麼「是你讓我看見幹枯沙漠開出花一朵」,彭頌吐槽「這開的是仙人掌花?」
「大概吧——我上年送你的仙人球開花了嗎?」
「啊,沒有吧?」
「不會都死了吧?」
「那不能,仙人球都養死我得多能啊!」
……
話題往往跑偏十萬八千里。
元旦晚會,馮恬他們的節目是第六個,前面排了演小品的2班。
兩人得在後台做準備,只聽見一陣陣笑聲,不知道演了什麼,也顧不上別人演什麼了。馮恬很少上台,略為緊張,反覆聽著原唱,時不時對對歌詞。
彭頌對他走來走去嘴裡還念念有詞的模樣感到好笑,拽著他圍巾把人拉到自己跟前,扯掉他耳機,兩隻手夾著他的臉用力揉搓了一頓。
「冷靜,馮恬小朋友。」
男生嘴都被捏得嘟了起來,嗯嗯嗚嗚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邊上看的人都在笑。
跟著就被扔了一顆糖,草莓味。
馮恬鼓著腮幫子問:「你怎麼老帶著糖?」
彭頌一本正經回答他:「為了讓你時刻保持甜甜的啊。」
「……這就是你不吃的理由?」
「我會吃的。」彭頌微微笑,「我的糖,總得嘗嘗味兒 」
「大家好,我是高二4班的馮恬。」
「我是彭頌。」
「我們即將演唱《有點甜》。」
燈滅盡,前奏響起,一束朦朧追光將兩個少年罩住。男聲清亮,女聲部釐清甜,整支歌輕快、甜蜜。
彭頌哥倆好地勾住馮恬肩膀,燈光移開時兩人對視。
「用時間/去思念/愛情有點甜/」
「這心願/不會變/愛情有點甜/」
「已經約定過/一起過下個周末……」
台下竊竊聲音皆不入耳,唯有彼此歌聲與眼神最真切。
此刻,真切如斯。
下了台,馮恬才覺心跳得老快,捂著心口對彭頌傻笑。
副班不知怎的摸進了後台,踮著腳要去和彭頌勾肩搭背,被他一矮身躲開了。
「嘿,你還來坑我?」
馮恬在一邊袖手旁觀。
副班嘿嘿笑,「彭頌呀彭頌,我這是成全你。」眼神兒滴溜溜往他和馮恬身上轉。
馮恬眨眨眼,撇過頭去,假裝沒聽見。
後邊還有幾個節目,彭頌拉著馮恬溜了。
禮堂離宿舍樓近,他們一路跑上樓梯,踩亮一盞盞燈,最後撲進如墨暗色中。
馮恬被推進往常練歌的角落裡,還張嘴喘著氣,就被堵住了。
口腔里殘存的水果糖味道,當然是草莓味。
不止有點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