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08:57，譚穆在一樓玩著手機等電梯。

沒見到他男生來，但他去了一次廁所，也許錯過了也說不定。

想到男生，譚穆心裡就湧起風來。夏日，長風。

01.

五月，周六一大早，金光滿室，只有譚穆和阿才坐在一樓值班。兩把風扇夾著他們吹，譚穆覺得腦仁兒有些受不住。

阿才在看視頻，才七點零四分。

綜合樓B棟，大堂除了他們二人再無人。

他走過來，腳步聲輕得幾不可聞。

繞過他們，轉過牆棱去，一定是等電梯了。

可以猜得到，是十二樓，然後走最後一段樓梯上天台。

電梯來了。

譚穆已經注意他很長一段時間了。上學期，男生就總是孤身一人，在上課時間段過來。他巡樓，到了天台，看見他。每次都是在天台，坐在水泥澆築的管道上看書，有時靠著頭根立柱，閉著眼睛，也許在睡覺。

早上見過，午間見過，夜裡見得少些。

02.

九點了，阿才還在看視頻。

譚穆說:「我去巡一下吧。」

「去吧去吧。」

從一樓走起，也不搭電梯，一層層走上去，從走廊這頭走長長的路到那一頭。一天到晚坐在那二人桌前，就當是動動四肢吧。

一步步踏上階去，天台的門壞了，鎖不上，也沒人來說要修。他不上報，阿才更懶得理。

春末了，這裡的氣候不比別處，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

瘦削的男生坐在金光當中，成了一尊剪影。立柱旁的深藍色酒瓶還倒插在鐵器上。

他走近了，面無表情，心裡實在緊張。對方似乎比自己還緊張，站起來，一臉局促。

「注意安全。」

「哦。」拔高了聲調，使人聽了很詫異。

譚穆走過去了，從另一邊的樓梯下去。

晚上下班，譚穆去便利店買啤酒，雪櫃里擺的都是燕京、珠江一類。

1664，藍瓶。

上淘寶看看吧。

03.

下課了，下樓和上樓的擠作一團。

男生在人流里低頭和身邊的同學說話。

譚穆猜他是來上課的。因為他上天台總是一個人來。

上課了，大堂又沒人了。

阿才笑嘻嘻說，「剛剛有個女學生那叫一個漂亮，前凸後翹，嘖嘖。」他微微一笑:「哦，是嗎？我沒注意到。」那阿才也不在意，滔滔往下說。他心不在焉地聽著，想著男生上什麼課，不時也嗯一聲應他。冷不丁聽見阿才問，穆哥，你這麼靚，怎麼還沒女朋友？

「我成天坐在這裡，除了學校老師和學生，就只有掃地的阿姨了，還能找誰呢？」他苦笑。

阿才嘆氣:「是啊，誰想找我們這些人呢。」

譚穆不說話了，只剩下對講機里，不知道哪裡有同事在對喊，沙沙響。

04.

父母打來電話催婚。

「你都二十七了，左鄰右舍比你小的都生了兒子了！」

譚穆除了沉默沒有任何對策。

那邊長長嘆一口氣。

05.

下午四點多，陰天，風長，吹得衣角獵獵響。

譚穆才上到樓梯，聽見風聲中朗讀的男聲。

五月，我們對面坐著，猶如夢中。

就這樣六月到了，六月里青草盛開，處處芬芳

七月,悲喜交加 麥浪翻滾連同草地 直到天涯

……

十一月尚未到來，透過十一月的窗口，我望見十二月大雪紛飛。」

譚穆讀到高中畢業就出來做事了，人情社會裡摸爬滾打，不知多久沒碰過書本，沒讀過什麼正經書了。

他站在門檻上，不知該不該走出去。

微微喑啞的聲音，有著他形容不出來的質感，他只是覺得好聽。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男生好像東背一句，西背一句，有時把一句重複上幾回，尾音一直掉了下去，拴著他一顆心往下墜。

只剩下風聲了，譚穆走出去，看見男生躺在地板上，手裡握著啤酒瓶。卻不是1664藍瓶。

作為一個保安，有責任保證學生是否安全，對不對？

他走過去，蹲下來，卻見他乍然睜開眼。眼神警惕又不安。譚穆便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好一會兒，男生忽然問，喝酒嗎？他也不顧地板積灰，坐下來，拿過酒瓶喝了兩口。很淡，不像1664的澀，有些像燕京。

男生攤在地板上，不知道笑什麼。

"給你念首詩吧。"他又把剛才那"五月"從頭到尾讀了一遍。

他安靜聽完，酒也喝光了。

"走吧，別擔心，我不會跳樓的，別擔心自己被拖累。"

"沒有。"他幹巴巴擠出兩個字，再也說不出什麼了，只好下樓去。

阿才問:"你嘴裡怎麼有酒味？"

他撒個謊說，吃了酒心巧克力。

一直不放心，譚穆坐在風扇中間，越吹越覺臉頰熱乎乎。不至於就醉了。

約摸一個鍾後，男生紅著臉，搖搖晃晃走出來了。他沒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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