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練就絕世武功

當魔教教主還是個拖鼻涕小伢兒時，教主攜夫人雲遊四方去也，音訊全無。教導少主，督促他練武的重任就落到了左右護法身上。

左護法親自將少主從樹上逮下來，捧出個書篋。內中裝滿從天下各地搜來的武功秘籍。

「少主，挑吧。」

教主吸吸鼻涕，隨手一指——《改良版葵花寶典》。

葵花籽，好吃!

左護法臉一僵，中心憤憤:「哪個蠢貨!扔了!」

右護法目送它以一道流麗弧線掉入了山崖底下，決定閉嘴。

最終還是左護法為少主精心挑選了幾本，諸如甲派心法、乙教氣功。

右護法手捧各色武器:「章台柳鞭，九環香蕉彎刀，雙黃蛋銅錘，天下第一劍……」

先被左護法一掌振飛，又被樹杪勾住腰帶，於風中搖擺。

小教主拍著雙掌樂道:「右護法爬樹好快好高!」

挑來挑去，不是左護法嫌棄不夠英武帥氣，就是被教主拿去捅馬蜂窩後一去不回，心力交瘁的左護法最終放棄了為少主配備一件標誌性武器的念頭，由他去了。

二、出落個潘安貌，學成個子建才

從古到今，哪個魔教教主不是俊美無雙，才壓天下？你要是頂著一張醜臉，穿再華美飄逸的衣衫，耍再行雲流水的招式，也跟癩蛤蟆似的，怎麼誘惑敵人？你堂堂教主，肚子里沒半滴墨水，看得懂武林偽君子的書信，迷得了武林盟主那愛吟詩作對的心……

及時叫左護法將他一掌拍飛。

小教主:「？」

幸好小教主遺傳了爹娘優良基因，打小是個美少年，可再美的臉也經不起折騰。

左護法:「長得丑不配做魔教教主。」

右護法附和:「縱然做了，也活不久，落個被臭雞蛋砸死的下場。」

左右護法齊聲道:「是以，少主你切勿再捅馬蜂窩，掀山下豆腐張女兒的裙子了。」

頂著滿臉包、兩隻烏黑大眼圈的小教主辯解道:「蜂蜜甜!她裙子下藏了小貓兒!」

左護法負手:「人丑不配吃蜂蜜。」

「不配!」右護法橫眉。

左護法扭頭:「人丑貓兒棄你去。」

「棄你去!」右護法豎眼。

「……嗚嗚嗚我曉得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嗚……」

左右護法暗中對個眼色:最佳拍檔非我輩莫屬。

右護法跳起來欲對左護法一個擊掌——

右護法今日第一百零八次掛在了樹梢上。

要說讀書一事，淚千行哇。

連請帶搶，跑了無數個老先生後，左右護法親自上陣了。一個手拿淬鹽骨鞭夜叉神也似立在少主身後，督促他一字一句背了那經學典籍；一個面上教少主作詩詞歌賦，背地裡盡將些時新話本雜劇丟與他，什麼「交頸鴛鴦紅翻被浪」，什麼「羞煞也麼合歡帶系」，風月兒女情痴纏少不了，個中又有些分桃斷袖之事，豈是懵懂少年能明白的？

少主不懂就問:「魔教教主為何要與武林盟主同床共枕，私奔天涯？」

不定時來查崗的右護法:「……」

左護法被拍飛前已記得從桌上順走鴨梨一個，掛在樹梢對碧空清風啃得津津有味。

三、神秘莫測

魔教麼，不神秘些些，怎能夠顯示出咱氣質獨特，怎能夠營造氣勢，勝人一籌，未打先贏？

教主從小隱居在高山懸崖上，偷溜下山十回有八回叫左護法逮了回去。待長得大些了，可自由出入山門，卻要戴什麼冪籬，或易什麼容。輕紗飄飄，隱隱約約；半真半假，虛虛實實。

江湖裡漸漸有了這麼一號人，約莫是來去如風的少年人，說是連百曉生也暫時未能摸出他真實身份來。

右護法負手:神秘，

左護法挑眉:莫測。

教主撇嘴:……好熱。

四、初出江湖，一鳴驚人

十有七年，經左右護法，一個當爹，一個做娘，兩廂扶持之下，小教主總算如願出落成翩翩美少年，腹有詩書，一笑傾城，再也無半分當日上樹跳河的鼻涕蟲醜樣。

老教主和教主夫人回來三天，傳了教主之位，交付了教主之印，又不辭而別，神遊天下去了。

新教主上任第一件事，得立個名，好叫天下人識得一等風流人物最是我。教主是時候闖蕩江湖去了。

左右護法語重心長:「少主啊，你此番正式入江湖，務必一鳴驚人，立他個響噹噹的魔教新教主名聲!」

教主微微一笑:「聽聞武林盟……」

左護法眉毛一動:莫非教主已有什麼計策？

但聽教主繼續道:「私廚所出點心天下一絕，盟主夫人養了只稀罕的鴛鴦眼白貓……」

……

左護法嘴角抽搐:天要滅我魔教。

右護法拍拍他肩膀:冷靜，阿右。

第一屆武林歌唱比賽頒獎現場。

三等獎——綠林好漢坡坡主!他以一曲慷慨激昂的《綠林好漢》征服了江湖兒女……

二等獎——鶯歌樓鶯姑娘!她……

一等獎——是誰呢？新秀甲派大弟子，乙教老前輩，還是丙幫長嘯大俠？莫急莫急下好注了未曾？哎唷!別扔臭雞蛋!別別別別—— 一等獎就是我們的河東幫大弟子周姑娘!她，以一曲《獅吼》震驚武林，瓜子落地心茫然……

特等獎——墨蕉墨大俠!——有請這位大俠上台領獎!有請我們的頒獎嘉賓:武林盟主關門大弟子宋大俠!

教主此時已換回本來面目，一身不起眼打扮，以摺扇半遮面，混在台下看熱鬧，聽那主事的叫出「墨蕉」二字，旁人便搖手吶喊，險些樂出聲，又分明聽得「武林盟主」四個字，精神一振，但見個翩翩公子，頭裹唐巾，身穿一領簇新青衫，足尖輕點，頃刻間上了台，贏得底下眾人齊齊拍手稱好。更有不少俠女小姐，竊竊私語，掩嘴低笑，好不嬌羞。

教主內功了得，偷聽不在話下。

「宋大俠太俊了，得他看一眼，心兒跳，腳兒軟，頭兒暈。」「下一屆武林盟主必定是他!」「才貌雙全，尚未婚配。」雲雲。

台上一疊聲叫「墨蕉墨大俠」，教主看上去，正正對上那宋大俠一雙星目，對方微微一笑。摺扇啪嗒落地。教主頭暈目眩，心跳腳軟，神情恍惚，中心疑惑，跟著就被激奮人群擠了出去。

教主從袖中摸出塊桂花糕吃下去，方心定神回。過會再想那宋大俠，仍是面發燙，心直跳，卻也不知是個兒什麼道理。從前那許多話本，白看了。要是右護法曉得了，真箇要氣死。左護法麼，欣慰欣慰。

晃悠半日，教主記起此行目的，拉住個過路的漢子問了路，一徑走來武林盟主大宅外，看定左右無人，輕鬆逾過牆，找到廚房。近日武林正道逢著開會季，盟主府自然客人如雲，廚子做了許多冷盤點心預備著，也未想竟會有人膽大包天來偷吃。

綠豆糕，驢打滾，馬蹄千層糕，玫瑰水晶糕……教主吃了個心滿意足，拍拍溜圓小肚子，塞滿兩袖糕點，準備溜之乎也。

一轉身，對上來人，教主心跳腳軟，幾乎要倒地了。

「武、武林盟主……」

宋大俠輕笑:「四王爺請我師父到他府上去了。」

「……嗯。」教主在思考逃跑路線。他佔了門，窗戶太小，穿破屋頂又不好看……

「墨兄，你嘴角沾了東西。」宋大俠邊說邊伸手揩掉了教主嘴角的糕點粉末。

「……」

「墨兄臉這般紅，天太熱了麼？」

教主低頭:「……無妨，不過吃了點酒。」

宋大俠又笑，自袖裡摸出把摺扇:「那便好，這扇子就與了我罷，在下可是熱得很。」

教主後知後覺:這傢伙咋認得他的？

宋大俠突然放招:「墨兄可想瞧瞧我師娘養的貓？」

教主猛點頭。

盟主夫人也隨夫君出了門，宋大俠領著教主避開下人，去到重門深深的後院。貓兒盤在假山石上曬日光，石邊紅藥紛紛繁繁。宋大俠是師父師娘養大的，可謂螟蛉之子，自小生活在這宅子，也算半個主子。

「師娘叫它糯米糕，平日除了師父師娘它百依百順，也就我們幾個師兄弟可碰一碰了，要是旁人碰了准叫它撓一爪子，墨兄……」

晚了，教主一見貓兒兩眼放光，哪裡聽進去他半句話，早就上手摸它背，揉腦袋，撓下巴——嘶，虎口一道血印子。糯米糕慢條斯理起來蹲好，一雙眼翡翠綠、寶石藍，渾身雪堆就一般，真真是個美人。

奈何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宋大俠以扇柄輕擊貓首:「糯米糕，小心我吃了你魚幹。」糯米糕冷冷瞥他一眼，重又躺下來，以背示人。

教主左看看右瞧瞧，恨不得抱起它就施展輕功，漏夜趕回魔教，卻讓宋大俠拉進房中去處理傷口。教主早將什麼打聽正道秘密的正事拋去了爪窪國，全無身為武林盟死對頭魔教教主的自覺，只覺宋大俠溫文爾雅，為人極好，帶他看貓兒，為他處理傷口，還邀請他留下來小住幾日，所幸他尚未完全失智趕緊找個借口告辭。臨走，宋大俠送他一提盒點心幹糧、一壺洞庭春色、一把檀香扇，又請他冬天來吃烤鹿肉，喝屠蘇酒。

「屆時你為我唱支曲子可好？」

教主許下承諾，自以為應對得體，不失魔教風範，欣然踏上歸途。

話分兩頭，打從歌唱大賽落幕後，不出三天，相關事體登上各大江湖報刊，棄獎悄然離去的墨蕉連日佔據頭版頭條，嗖嗖躥上了全武林最想嫁榜第三名。可至今無人尋出他的下落，不少痴情女子賞金千百，定要找出他來。

飛鴿歸來。左護法取下綁於白鴿足上的信，展紙一看，面色大變，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來。右護法取過信泛覽一遍，拊掌大笑，連連叫好。

片刻後，右護法出現在山崖前參天大樹之頂，鴨梨啃一口，小曲哼一段。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