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初戀
小說: 舊雨來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2192 更新時間:2019-09-22 03:05:30
陳萱望是章墨的初戀,初次喜歡,初次戀愛,初次分手。
是很俗的一見鍾情。
高一下學期,聯考生畢業的季節,校園裡一樹樹鳳凰花開得轟轟烈烈,艷陽底下如火燒連片。十六歲的陳萱望站在樹下,黑白校服,纖長身姿,明澈日光灑落枝葉,將細密的剪影印在少年身上。風吹來,少年面上斑駁葉影微微顫動起來。
十六歲的章墨趴在二樓欄桿往下看,有遙遙的聲音在長廊那頭大喊大叫,熙攘之聲退去,耳里儘是自己的心跳聲。
媽啊,這人也太好看了。我戀愛了。
後來他看到一句話,俗氣是俗氣,但特別合適他對少年陳萱望的初見。少年確是驚艷了他的時光,點亮了他整個青春。
章墨打那一眼就心動了,看對方哪兒哪兒都喜歡。長得好看就是容易找,他很快就從同桌女生那兒打聽到了陳萱望,和他就隔了一個班,他居然從來沒見過。重點班,年級前三名常客,側臉有些像《情書》里的柏原崇的美少年,但脾氣不怎麼樣,獨來獨往,不愛搭理女孩子,女生追求他從來得不到好臉色,然而還是很多人明裡暗裡喜歡著他。
難不成他也是同?章墨自己是,就恨不得對方也是,一丁點蛛絲馬跡便要下定論。
章墨那會兒也才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他無意間在網上看見了同性戀的帖子,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比自己的情況,懵懵懂懂地覺著就是了吧。荷爾蒙爆發的年紀,身邊男孩子看片兒都對著大奶細腰的女優擼,只有他忍不住看男優。兄弟們都和女孩子眉來眼去,只有他對路上偶遇的美少年頻頻偷看。直到遇上陳萱望,徹底栽進去了,曉得自己千真萬確是同性戀,純的,還不是雙性戀。
他心大,幾乎沒有那些網上發帖的gay們的灰色心路歷程,就這麼淡定地接受了。至於社會壓力,出櫃,管他呢。心上人那麼好看,哪還有心思考慮那麼多?
說起來章墨也是好運,他猜陳萱望是同,竟然叫他蒙對了。確定這點時,章墨覺得他中了彩票一樣,興奮到原地蹦高,差點發生頭撞天花板的悲劇。而陳萱望想起來就想掐死自己和章墨,太尷尬了。那時候章墨早已經對陳萱望表白並死纏爛打,追上他家裡,不知道怎麼翻出了他埋藏在書架深處的外國同性雜誌。裡邊有些尺度較大的圖片,肌肉男露大胸、翹臀這樣兒的。陳萱望一度懷疑章墨後來選擇做體育生的原因之一是為了練成那樣……
那時正好要分班了,原本章墨打算去文科混日子,他數學和物理太爛了。成績好的陳萱望十有八九是選理科,他撓撓頭就把分班意願改了。又叫老爸找他的多年老友也就是他們年級級長幫忙,和陳萱望進了同一個班。幸好班上還有一個也是搞關係進來的,兩個學渣競爭倒一倒二,常年拖班級後腿,遭到班導嫌棄。
陳萱望這人偏冷,壓根兒就不搭理章墨,但勝不過他的毅力,愣是被纏上了。陳萱望走讀,章墨家裡不近,為了能和他一起上下學改成了走讀,每天五點半不到就起床,帶上早餐騎車去陳萱望家截他。
高二上學期冬天到了,那年特別冷,才十二月氣溫就快跌到十度以下了,這在南方很少見了。章墨那時還是個瘦弱的少年,好不容易才在幾個鬧鐘的轟炸之下爬起來,又黑又冷,顫顫巍巍騎著車,一陣大風迎頭刮過來幾乎連人帶車給掀翻了。有天走到半道還下雨了,瀝瀝冬雨侵膚刺骨,章墨沒帶傘,戴上衣服帽子硬是繼續騎車。雨天路滑,天光黯淡,拐彎時摔了。所幸沒大礙,右手掌擦破了點皮,但是世間耽誤了太多。以為陳萱望早走了,可當他氣喘喘趕到他家樓下時,少年背著書包坐在樓道台階上,看見他也沒什麼反應。站起來了章墨才發現他墊了幾張紙,也不知道是不是撕作業本的。所以說陳萱望可龜毛,有點兒潔癖。
章墨吸著鼻子,冷得聲音都打顫,磕磕巴巴和他解釋路上的事。
陳萱望面無表情地聽完了,在台階上站起來比他高半個頭,俯視他說:「請你別再找我了,行嗎?再像今天這樣,要我不得不在這等你,怕出了什麼事要找我。」
他仰著臉看他,少年臉頰和鼻頭凍紅了,圍巾拉得很上蓋過了嘴巴,眼珠子晶亮像此時寂寥天空的晨星。隱隱生氣的表情也很好看,站在台階下仰視的角度讓他想伸出雙手把他抱下來。
章墨很傻,聽到陳萱望的話只會下意識點頭,緊接著猛搖頭,「不會出事的。」
那天他們遲到了。
後來他再想起,才明白陳萱望這話沒有邏輯可言,他就算在路上出事了怎麼著也怪不到陳萱望頭上啊,分明是擔心他才會等他。章墨彷彿看到了希望,更加往陳萱望身邊黏。也是從這事起,兩人的關係有了實質性進展,陳萱望仍是臭臉冷語,可也不再是無視他了。外人看來他們倆就是關係很好的朋友,每天一起上廁所、打水,上下學。沒人會問陳萱望問題都,覺得他不會理睬,卻見他給章墨講題,在紙上列出一二三種解題方法。
可章墨要的不是這些,他想和陳萱望談戀愛,而不是做朋友。
全校可能就我們兩個gay,天註定我們要談戀愛啊!
青春短暫,不談戀愛就是浪費啊!
萱望,你要不要試著喜歡我啊。
少年眯了眯眼看看他,忽地笑了,鼻腔里出氣兒的那種不屑。
他說,章墨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就算只有我和你,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
鬧鈴吵散了夢,章墨睜開眼,五感霎時回歸,關窗關門也抵擋不住濕氣的入侵,空氣里隱約泛著霉味。
他掀掉被子,靠在牆上回想先前的夢。又夢見陳萱望了,說著那麼絕情的話,夢裡的他居然還在想萱望真好看——他只會說好看,下巴抬起,脖頸的線條繃緊了,在喉結那凸起來,引誘他咬上一口——
章墨無可奈何地發現自己褲襠被頂起來了。
清晨六點鐘,外頭天色還有些黑,殘月青白,寂寥無聲。走在無人的街道上,長風撲面,早春寒意尤存,章墨拉起衛衣帽子扣腦袋上。
就差沒騎車了,多像以前他大清早爬起來,早餐也來不及吃就趕去見陳萱望。
他總是走在去見他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