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萱望每天早上六點半會晨跑，繞宿舍附近的湖跑五圈，然後去飯堂吃早餐。

人工湖很大，四周草木蔥蘢，這個時候酢醬草開得處處都是，叫空氣里的濕氣潤得格外鮮艷。

晨風吹拂湖邊楊柳樹，深呼吸一口，早春清冽的空氣叫人神清氣爽。

陳萱望喜歡回南天的潮濕感，那種無孔不入的感覺，哪裡都濕嗒嗒的，植物青翠欲滴。置身其中，也如一棵植物拚命吸取水分往上長。

陳萱望跑完往回走的路上遇見了章墨，一看見他笑逐顏開地向他跑過來。

章墨脖子上搭了條白毛巾，運動背心貼合著上半身，兩條大臂肌肉線條恰到好處，不至於過分堆疊肌肉而顯得蠢笨。

想必也是才跑過步了，陳萱望看著他頷下的汗珠滑落鎖骨之間，順著溝壑一路往下淌。

章墨在他跟前急剎車，「萱望！我去你們宿舍找你來著，你舍友說你來湖邊晨跑了，剛來找你就遇上了。」他嘿嘿笑起來。

陳萱望冷淡地點點頭，對他的突然出現也不曉得什麼心情。前天晚上打遊戲的事情，他又沒立場罵他，居然還生氣了。陳萱望對自己也是沒奈何了，他家林教授老說他情商低，沒準兒是真的。一遇上章墨，事兒又一團糟。

章墨沒注意他的表情，兀自撩起背心下擺扇風，嘴裡喊熱。

即使沒全露出來，陳萱望也記得那裡是什麼模樣。章墨身為體科院學生，早就練出了八塊腹肌和人魚線。畢業一年倒是還沒荒廢健身，體型比以前好看許多，沒往健美先生那路走，更符合陳萱望的審美。

他移開眼，擦擦頸上的汗水，想著以後多跑兩圈好了。要不再買點健身器材放宿舍里？

嘖。

章墨也沒吃早餐，陳萱望領著他去研究所食堂。果然又聽到他說什麼「比大學時的飯堂好多了」之類的話，讓陳萱望也禁不住回想他們大學部學校的飯堂是不是真那麼差。

其實那會子他們的三飯還是可以的，秋刀魚和煎黃魚還有椰子雞湯是章墨最喜歡的，可三飯離他的宿舍和經常上課的區域比較遠，等他晃過去往往就吃不上了。陳萱望下課早，就會幫忙打飯，坐在二樓固定的位子，一邊看書一邊等他過來再一起吃。

陳萱望不喜歡吃魚，嫌有腥味。章墨吃了魚來親他就會被無情推開，起初他學著偶像劇里的女主哼哼唧唧指責陳萱望嫌棄他，玩笑成分居多，就是想噁心一下陳萱望。誰知道陳萱望冷笑一聲，下次就吃了滿嘴芹菜味，捧著他臉來了個特別深入的吻。從來都是往上黏他的章墨，動作激烈地要遠離他，苦著臉去找水簌口。自此之後倆人再也不為這個折騰了。現在回想，章墨越發覺得陳萱望這人骨子裡其實是很幼稚的，誒喲，可記仇了。

他們倆排隊要吃湯麵，可以選配料。章墨起了玩心，指著金黃魚蛋問陳萱望要不要吃。

陳萱望睨他一眼，「我們飯堂中午有芹菜炒麵筋，非常好吃，你要不要留下來試一試？」加重了「非常」的咬字力度。

章墨連連擺手，收起了玩心。

唉，何必互相傷害呢？

店裡早上十點開門做生意，員工得提前半小時過去準備。章墨吃過早餐並不急，而陳萱望得去上課了。

章墨想跟著他去課堂，怕被嫌煩，於是說了再見之後偷偷跟著去。

幸虧上的是公共課，階梯教室，人多，不然很可能被發現。

陳萱望坐在第三排中間，章墨連書也沒帶，心虛地撿了後邊幾排人多的地方往他們後邊坐，抻長脖子才看得到陳萱望的側臉。

老師是個中年男性人，說話賊快，噼里啪啦一大堆，章墨是一個詞兒也聽不懂。什麼矩陣分析？啥玩意兒？他才意識到這是數學課，當年高中為了搞好數學，他被陳萱望逼著做完了好幾本練習冊，可謂深惡痛絕。聯考之後五年沒碰過數學了，此刻再聽，彷彿重回當初。

他默默拿出了手機。他周圍的一些同學可能是學渣，也在玩手機，低著頭誰也沒注意他，章墨就趴在桌面偷拍陳萱望。

上班時間快到了，章墨正準備趁老師轉過身偷偷溜出去，沒想到的是他那麼倒霉，老師可巧點人回答就點了他。

「倒數第四排中間紋了條花臂的那個男同學，站起來。」

他傻了眼，接受前邊人的目光洗禮，慶幸的是陳萱望沒有回頭，背挺得可直。

「就是你別看了，來上課不帶書，還揣著條毛巾，擦桌椅呢還是想怎樣？」老師見他左看右顧，補充道。

鬨堂大笑。

這下好了，陳萱望一回頭，和章墨正對上眼。

章墨猶猶豫豫地站起來，撓著自己一厘米的頭髮，想著要咋辦。他不可能答得出熒幕上的題啊，別說答案了，他連題目都看不明白。

「我……」

大傢伙兒瞅著他呢，笑語聲竊竊。陳萱望則轉回去了，只留給他半個後腦勺和側臉。

章墨只好誠實地回答：「不好意思老師，我不會。」

他現在就期盼不會被這老師戳穿他並非學生了。

「不會你書不帶？不會你低頭玩手機不好好聽課？」老師可沒打算髮放過他，「不是，你這有點兒面生啊，我咋沒記得有花臂的男同學？」

沉吟片刻，他又面帶微笑說，「花臂還挺帥的，同學。」

又是一陣大笑聲。

章墨右手掌抓著自己左臂，唯有微笑。謝謝您啊，老師。

這時候一直沒什麼反應的陳萱望突然舉手站了起來，和那老師說題目好像有點兒問題，影響最終結果。

這下子老師注意力被轉移到題上去了，和陳萱望當眾討論起來，二人你來我往，早就忘記章墨了。

章墨當機立斷從邊上的後門溜掉了，可謂是狼狽而逃。

等老師證明他的題沒錯，陳萱望抱歉一笑說自己錯了，已經找不著人了。

看來不是我們的學院的學生。老師嘀咕一句就拋之腦後了，不是他的學生，懶得管。

章墨到了店裡，趕緊給陳萱望發微信詢問後續發展如何，到了中午吃午飯才收到回覆。

「沒事，明天他就不記得了。」

很平和的樣子。

「你不生氣吧？」

「你出醜又不是我出醜，我為甚生氣？」

說是這麼說，章墨可不敢肯定網路那頭他的表情，還是給他道歉了，保證以後不幹這種事。

誰知道突然戳中了對方，「哪種事？你是說跟蹤我上課的事？」

「沒沒沒，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你讀研是什麼樣的，怕你不答應才偷偷摸摸的，以後絕對不幹了！你們上課太可怕了，聽天書似的，我哪兒還有興趣。」

陳萱望本來還有幾分氣，一看這話倒樂了。

要不是他讀大學部時體科院不需要學高數，不然他得監督他四年。聯考數學能過一百分還是陳萱望逼著他做題做來的，那會一模數學考了七十一分，考前拚命學了兩個月的章墨挫敗得不行，自暴自棄撕了卷子死也不肯再學了。

陳萱望才懶得哄他，把自己的卷子扔給他就走了。

「反正我要考Z大應該是沒問題的，你麼，出門左轉去創新學院吧。」

他們高中附近的創新學院是私立專科學校，分數線很低，甚至是給錢就能進。老師都愛調侃成績差又不努力的學生，你再不學就出門左轉去創新。

媽的，不行！

他可是要和陳萱望上同一所大學的。

章墨瞬間就回血了，抓著陳萱望一百四十八分的卷子逼自己改正錯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