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章墨就去那湖邊等人。他來得晚了些，陳萱望已經跑了兩圈了，看見他也不搭理他，直接跑過去了。

章墨出門前做過熱身運動，路上也是跑過來的，直接跟了上去，在陳萱望右手邊並肩慢跑。

「早上好！」他扭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陳萱望看他眼，應了一聲，很快又目視前方，專心跑步。

這兩日冷空氣南來，氣溫偏低，相對濕度居高不下。昨夜春雨淋漓，清曉地面濕漉，火焰木落英紛紛，細風撲面冷而潤澤，在其中有規律地跑著讓人覺身心皆清爽。

陳萱望有些不耐寒，穿了長袖長褲的運動套裝，不像章墨穿著背心短褲露出一大片麥色皮膚。

湖邊晨跑的人不多，除去他們倆還有四五人，安靜地循著自己的節奏一圈圈跑下去。章墨始終和陳萱望保持著相同的步速，眼角餘光便是對方。章墨能感覺到身邊男生的呼吸頻率，能瞥見他長長的睫毛垂落蓋住眼睛的神采。

就像他們以前在大學時那樣，沒有意外的話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晨跑。他們學校舊區那邊有個公園，深入學校的那部分平時較少人，他們總是從那兒進入公園，開始繞圈跑。大路小徑，彎彎繞繞，跑回起點約莫有三公里，平時跑一趟，周末兩趟。

公園裡有個很大的湖，有年不知怎麼水面漂滿了一種學名為大薸的水浮蓮，形狀似蓮花，一朵朵「綠蓮」隨流水蕩漾，賞心悅目，遠望甚為壯觀。然而大面積生長既影響湖中泛舟也不利於環境，很快就被清除了，只剩下零星幾朵浮於近岸水面。

眼前的人工湖靠岸邊亦漂了些水浮蓮，綠得嬌嫩。陳萱望初來時曾撈過兩株放宿舍玻璃缸里養，這會還沒到開花的時候。

從前也不過才看了它們四回花期——不對，應該是三回，大四那年華為開他們就都離開了。

三或者是四，這數值單獨看起來很小，可一眨眼他們都到了現在的時候了，距離水浮蓮開花又快到了。

今年他們也許都會看見吧。

從前一起跑步一起看花的人如今跑在他身側，不需要扭頭就能看到的距離，而湖裡熟悉的植物隨波晃蕩。陳萱望有那麼一會兒的恍惚，好像是回到了從前的日子，一陣冷風拂面，神思霎時間變得清明了，回到現實中來。

章墨也就這種時候最安靜了，不傻笑不搞怪，認真起來臉上顯出少許威相，並行時餘光瞟過去他左邊的側臉有種特別的帥氣。

陳萱望是喜歡這樣的角度的，所以他總是跑在章墨左邊，久而久之章墨也習慣了，走路也會下意識走在他右邊。

分開近一年沒見，這種小習慣依舊。還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陳萱望暗暗嘆口氣。

這個湖跑一圈大約四百米，七圈後陳萱望停了下來，章墨儘管還有充裕的體力也跟著停了，兩人在跑道邊做拉伸運動。

「下個月2號有馬拉松比賽，你要參加嗎？」

幾分鐘後，章墨問。

老葉夫婦已經報名了，問章墨要不要帶上陳萱望一起，於他而言也是個機會。在大學時他們四個人每年都參加市裡的馬拉松比賽，剛開始跑半馬，後來就跑全馬了，都有過不錯的成績。老葉和章墨稱之為「四飛腿」，同時遭到了黃哥和陳萱望的嫌棄。

距離比賽還有兩周多，時間稍稍有些趕，若是追求成績的話。但平時他都有保持起碼兩公里的晨跑，沒什麼大問題。最近實驗室的項目接近尾聲，陳萱望也就幫師哥師姐打打下手，導師的話應該不會再找他了，上個月是因為只有他最有空才被帶了出去。

思前想後，陳萱望確定自己有時間訓練，這才回答，「我等下就報名。」

章墨登時就咧嘴笑了，「好啊，老葉黃哥也來，我們四飛腿又要重出江湖了。」

陳萱望看看他露出來的小腿，「嘖，飛毛腿章魚哥，這次準備用多少條腿跑啊？」

章墨有倆外號，章魚哥和墨魚，大學裡章魚哥喊的人多，墨魚則在高中使用頻率高。

至於飛毛腿嘛，章墨跟著他的目光，也瞅瞅自己的小腿，腿毛雖然比起很多男生算少的了，還是挺明顯的。而陳萱望膚質忒好，毛孔細膩，腿毛和手毛少得幾乎可以忽略。

男生眼裡浮起了些微笑意，心情蠻好，章墨很久沒見到他這樣子了，他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木椅上，也不管是不是濕的，張開臂膀搭在椅背上，頭往後仰，看著站在面前的男生：「陳萱望小同志，我就是用兩條腿也能贏你好嗎？其他的腿還是拿去燒烤吧，我怕勝之不武就不好了。」

從前比賽陳萱望少有勝過他的，專業使然，很正常。

陳萱望垂了眼看面前的人，他微微眯縫著眼，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很嘚瑟，吃定了自己能贏，像所有張揚的少年那樣志得意滿。

他忽而笑了，眉宇之間神情很是放鬆，「誰吃你的烤章魚啊？自己留著享用吧。」

章墨跟著傻笑，他鼻尖上懸了一顆很小的汗珠，此時因他不停地笑而顫動起來，卻怎麼也沒掉下去，看得陳萱望心急。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輕輕一抹給抹掉了。

這一個不假思索的動作，叫兩人都愣住了。

溫涼的觸覺似乎還留在鼻頭上，章墨很快朝男生笑了笑，然後抬手摸了摸鼻頭，嘴角的笑意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手太快他還能怎麼辦？陳萱望收回手，強自鎮定，為緩解微妙的氣氛沒話找話起來了：「你就穿這樣去上班？洪橙黃不扣你工資？」

男生的話卻叫章墨想起洪橙黃的教導來了，洪橙黃讓他注意打扮打扮，別天天一副糙爺們的樣子出現在陳萱望面前。現在他們倆單只是晨跑見一見，豈不是沒機會打扮給萱望看？

他坐正了，注視著男生說：「不會扣工資的，不過，過兩天有空不？咱們和老葉黃哥聚個餐吧，好久沒見了。」

其實聚餐什麼的都是他剛剛臨時想出來的，目的只有一個：約陳萱望出去玩。但不能直接說啊，不然就被男生無情拒絕。雖然他到現在都沒提起過要複合，可是他那點小心思賊明顯了，當然是能藏一下就先藏一下。

陳萱望沒察覺什麼不對勁，擰著眉頭考慮。

沒多一會兒，他說：「過陣子吧，這兩天不想吃辣。」

章墨：「……」

好吧，黃哥是重慶妹子，嗜辣，以前他們聚餐必有辣菜，吃得最多的就是火鍋。陳萱望對吃辣是能接受但沒多熱衷的程度，通常他都不會對點菜有什麼異議。

這樣一想，陳萱望的理由彷彿也很有道理了?

章墨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