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天光亮得早。

陳萱望被強光刺目而醒來，滿室泛白的金光，不由得愣神，好一大會兒才眯著眼望向窗口。果真是出太陽了，窗簾皺巴在兩側，日光直射而入。

空氣里的霉味幾不可聞，只是水汽的潮濕感越發濃郁了。回南天的日子偶見了太陽光，其實是濕上加濕，因之處處凝結的水珠都化了開來，牆壁滑下道道水痕，地面像剛打翻了水桶。

若是就此進入晴日，那麼回南天是要結束了。到底說不準，這樣天氣里總是反反覆復的，且看這春暉有多長。

窗外日光煜煜，射亮小葉榕細密的葉片，葉尖的水珠閃著刺眼光芒欲墜不墜。水淋淋的窗玻璃上印著模模糊糊一團影子，不可辨之。

他想坐起來，才發覺自己的腰被一雙手摟住了。溫溫涼涼的，和他自己此刻的體表溫度相融。

他們纏綿一夜，有著同樣的溫度。

扭過身去，勉強坐起來些，兩條手臂往後撐著床，陳萱望看見章墨依舊在酣眠的半張臉，另外半張臉因為緊緊挨著他而看不見了。不知道幾點了，室外也沒有聲響，只有男生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日光曲折經過窗和他，落了一小塊在章墨下巴上面，映得他麥色的皮膚如凝滑泛光的蜜，興許會引來蜂蝶啜吸。

定睛靜看良久，陳萱望緩緩俯首，心中忍不住發噱，他偏偏就做了那隻蝶。這幾許自嘲，不知嘲笑誰？

那塊光斑，光斑下的肌膚，肌膚底下涌動的血液，一霎時讓他如此感動——來得莫名其妙的這樣類似於感動的情緒。他俯在章墨身上，再度想到了高三那個下午，少年趴在他的書桌沉沉昏睡。那時也有著無所不在的潮濕氣的空氣。

陳萱望覺得他的心也慢慢變得潮潤起來了，他仍舊趴在章墨身上，感受著那股感覺一點點漫開來。

他對林教授說過什麼來著？

昨夜太過急切，地上散落的衣服又皺又被水汽沾濕了，穿不得。

導師打電話催他回去，不得已，陳萱望打開了章墨的衣櫃。這傢伙倒是懂得打扮成個少年人了，衣櫃沒了許多土氣的衣服。他隨便抓了件套頭衛衣和條休閑褲，至於內褲——他看看地上那一團，最終還是拿了櫃子里的。

他站在床前背對著章墨穿衣，穿好下身的，正準備套衛衣，身後傳來床板嘎吱的響聲，章墨聲音沙啞，「萱望？……你怎麼穿我的衣服？」

陳萱望沒管他，三兩下穿好了上衣，回身對他說：「我衣服髒了，借你的對付一下，我得趕回學校去，明天還你。」

章墨摟著被子蓋住腰部以下的部分，露出了壯實的胸肌，他愣愣仰著頭看陳萱望，不是為他的話，而是他的語調太不一樣了。依舊是帶著些許不耐的，可裡邊兒的感覺卻大不相同，那是他們熱戀時候才有的腔調。

見他半天沒反應，陳萱望嘖一聲，伸出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大拇指有一陣沒剪指甲了，長出來的部分淺淺掐在了他的下唇瓣。章墨下意識抿上唇便觸到了他的指甲，夜裡曾刮過他體膚的，渾身微微繃緊了，掠一眼陳萱望收回手後的表情，眼睫即刻垂下來遮去眸子。

「萱望……」他喚道，尾音落在突然響起來的手機鈴聲。

「我現在趕時間，空了我再找你。」陳萱望拿著手機就要走，忽而又欠身親了他嘴唇一下，站直了頭撇過一邊去，很快地丟下一句話：「就是這樣，別多想。」

章墨呆在床上，就這麼著目送他一邊接電話一邊走了出去。

他還困惑著陳萱望最後那句話，還沉浸在那一吻中，還揮不去幾個小時前他們融在一處的感覺。

耳里聽得門牆之外的腳步聲，意識里跟著認為是陳萱望，下一秒才'真明白了那嗒嗒的脆聲是女子的高跟鞋發出來的。

聽覺喚回了其餘感官，他一轉眼倏然被窗外的日光射個正著。他睞睞眼，恍然自語：「出太陽了呀！」

這厭煩的天兒要到頭了。

他感到快樂起來，可絕非只是因為天氣的變化。

章墨洗漱完畢，才想起來看時間，都十點過七分了。遲到了！

這時洪橙黃電話來了，章墨才叫她的名字就被對方搶過了話頭，「章魚啊，昨晚可還舒爽？」嘿嘿直笑。

「……」章墨也就羞澀了那麼兩秒，然後啞著嗓子回答她：「再度開葷能不爽嗎？」

「嘖嘖嘖，瞅你前些天跟丟了魂似的——」她嘲笑道，「感謝我和老葉吧。」

章墨從善如流說了句謝謝。

那頭忽然來了句：「你遲到了。」

「我馬上趕過去，別扣我工資，黃姐姐。」

「還有半小時，你再不來，就要扣一百了。」

章墨衡量了一下，說：「得，那我幹脆請假吧。」

既然請了一天假，章墨就趴在床上不動了，玩手游。玩到一半，想起公園裡陳萱望的話，宛如對方就在面前盯著他一樣，他訕訕退了出去，去找點話劇看。

《戀愛的犀牛》是知名度很高的小劇場話劇，「現代的戀愛聖經」。相比其他一些抽象的作品，這部話劇故事性還是比較強的，章墨也就看了下去。

看到馬路念那在網上廣為流傳的名句「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著陽光味道的襯衫，日復一日的夢想」時，謝立宇回來了。不知道在客廳幹什麼，弄得當噹啷啷地響，過陣子靜下來了，悄無聲息。章墨又疑惑了，有點兒忐忑，小心翼翼地起身，步子不敢邁太大。

剛到門口，聽見謝立宇大喊：「章墨！你是不是拿我套和潤滑油了？」

章墨立馬心虛地咳了兩聲，扶住門框站定了，「那個，你再找找……」

話說到一半，謝立宇到了他跟前，滿眼狐疑上下打量他，見他夾著屁股塌著腰沒有半分平日里的挺拔，非常彆扭，越發疑慮。

「墨魚，來走兩步？」他讓出地方來。

為了以示清白，章墨邊跨步子邊揚聲說：「走兩步算啥，我給你走仨——誒喲我去！」

步子邁大了，後邊兒禁不住。

謝立宇對他這長痔瘡似的情形非常懷疑，眯起眼睛：「我覺得吧，這套套不是你用了。」

「咳、咳！」

「是你帶回來的人用到你尻里去了吧？」

「尻」是什麼，章墨還是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