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墨離家工作有些時日了，他妹妹曉得他幹活領工資了，在微信上討紅包，還叫了「哥哥」，稀奇得嘞。

一高興，章墨就給了。

章詩妍遠在北方上大學，一年也就寒暑假才回家。倆人一碰面就是鬥嘴，真是從小吵到大，小時候打起架來毫不含糊，長大了就不方便動手動腳了。

章墨念高二時，章詩妍在國中部讀初二，見證了她哥如何糾纏陳萱望，放假就往外跑，比追女生還勤奮——哎，不是，她也沒見過他追女生啊？

陳萱望有時在一旁看這對兄妹耍嘴皮子，心裡也覺得樂。

章詩妍麼，挺可愛一小姑娘。有次他這麼對章墨說，那傢伙立馬就急了眼，說，陳萱望你不準搞我妹！我們家不會讓她早戀的！

陳萱望憋著笑，那你們家就允許你早戀？

誰知道他臉皮那麼厚，賊嘻嘻地笑，萱萱，你這是怕我家裡人不同意我們倆嗎？

章墨正和葉樹明說話，扭頭看見遠處男生在發獃，遂叫了他幾聲。

陳萱望回神，向他們走過去，一面心想怎麼突然想起那些瑣事來。好像是早上一起來比賽場地的時候，章墨和他抱怨章詩妍又搜刮他，於是連帶著想了這許多。

一眨眼，視線遠處的人影模糊成一片黑白混色，再一眨，又清晰現出那咧著嘴笑的人。這麼些年過去了，當真是白駒過隙。

陳萱望大步走過去，彷彿此時才醒悟過來，從知慕少艾年紀起到如今，他也就和眼前的這人糾纏，從來只有他一個，再也沒旁人。他整個青春少年期，凈讓他佔滿了，好的壞的，同學，朋友，戀人。

他們的少年期，馬拉松一場，既慢且快，漫長而終究殆盡了。

陳萱望並肩跑在章墨的左手邊，餘光中一片花里胡哨，還有他大臂上自己的臉，那是他對著他的笑容。他那時是情不自已的，要對他笑。

章墨，那時我不僅僅覺得了喜歡你，還有，還有我們一起跑過的無數圈無數米。一種近似於相知的情誼，不能純粹併入友情或者愛情。

也許是受到身邊人的影響，或許只是又在一起跑了，自然而然便勾起章墨的記憶。像他這樣的人，大約只有在某些時刻才會真正去思考並因此而得到平日絕不會想到的結論。

他想，只有我，一直在他身邊跑下去，我們還會這麼跑下去，直到跑不動那一日。

從這一場馬拉松到下一場，從陳萱望的少年跑入他生命的盡頭。

拐彎時，他和陳萱望對了一眼，他確信自己的心情已經傳達給了對方。愛情里的想當然爾，要心有靈犀，要兩顆心勝似一處。章墨覺得自己蠢，還是說開來比較好。

…….

這次比賽有邀請專業馬拉松運動員來參加，所以章墨他們只是作為本市市民參賽，另外算成績。章墨以2小時29分奪冠，陳萱望2小時34分排在第三名，葉樹明比他們慢了點兒在第八名，洪橙黃則是女子組第一。倆第一拿了三千塊獎金，陳葉則都是兩千塊。

為了賽事，洪橙黃把店關了三天，四人足足休息了兩天才緩過來。陳萱望只在宿舍翻譯點論文之類的文職活兒，近來不忙。章墨也沒去打攪他。

頭天開工，客人多，章墨和苗家佳忙得真是個團團轉。中午十二點後人流量驟然減少，章墨吃著外賣，左手拿著手機和陳萱望聊天。

陳萱望在實驗室幫林師姐幹活兒，隔很久才回他一句。他去了洗手間，對話才連貫起來。

「我今天吃牛腩咖喱飯！你吃了嗎？」

「舍友去幫忙打飯了。」

「還在實驗室？」

陳萱望靠著牆，看了看隔間，回覆他:「上廁所，味兒不太好，有人在上大號。」

「……」

章墨瞅瞅自己金黃的咖喱飯，心情略複雜，勺子猶猶豫豫地在飯里戳幾下，還是舀起一大少歡快塞嘴裡邊兒去了。唔，很好吃！

「萱萱你居心不良呀居心不良。」他嚼著飯里的牛腩，控訴對方。

「嗯。」

陳萱望對著鏡子笑了一下。

午後，沒人的空檔，章墨趴在櫃檯上繼續給陳萱望發微信。

「話說，那鍵盤很好用，我替你感謝三木他們了。」

過了會，陳萱望才回他:「是你用，『替這個字是不是』很多餘？」

「誒嘿嘿。」

胡天胡地拉扯了一通，章墨才問:「萱萱，你好久沒喝芝士奶蓋了。」

「然後？」

「你想喝不？」

陳萱望看見這句話就笑了，章墨難得打個小九九。

然後他說，「想。」

章墨覺得這個字就像是在說我想你一樣，盯著它看好久，齜著牙兒笑不停，最後心滿意足地去做了。

一旁的苗家佳抱緊了店寵橘喵：「嘖嘖，彷彿嗅到了戀愛的酸臭味。」

章墨興沖沖地騎上小電驢出門送外賣去了。

苗家佳:「沒見哪個人送外賣這麼樂呵的！」

章墨回頭沖她眨眼。

停下來等紅燈時，章墨才發覺，日頭出來了，很淺的一層日光鋪在地面，滲出許多小水珠，哪兒都是濕漉漉的。

頂著清淺的陽光和藍汪汪的天空，不消十分鐘，章墨就到了陳萱望的實驗室外。男生就站在紅千層樹下，遠遠望著他。

幾天沒見了，章墨站在他面前，莫名其妙覺得些許羞澀來了，抬手抓抓後腦勺，吶聲叫他萱望。

「出太陽了。」陳萱望答非所問，抬頭仰望藍天。

「對啊。」提到這個，章墨情緒高漲了不少，「這次回南天估計是要過去了。」

「又要等明年了。」不無嘆息。

章墨搖頭嘆氣，「這天氣太折磨人了好吧？」

靜了會兒，陳萱望才又說，「下班別走那麼快，我去找你。」

「好啊好啊。」他當然樂意得不行，跟著才想起要問做什麼。

「打pao。」陳萱望平靜答道，在章墨呆著時拿過飲品就回實驗室了。

章墨:「？？？」

陳萱望給師兄師姐也叫了飲料。

林師姐喝著他請的奶茶，「師弟呀，你今兒心情這麼好？」

師兄:「好像真是，表情都鬆動了不少。」

「……」

陳師弟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