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滿回校，日子還是在排劇中度過，辛幼文喜歡看他們在姚洵的指導下對戲。孫慈喜歡坐在觀眾席上，目光跟著辛幼文轉。

既然進了話劇社，辛幼文便投入了不少心思在這方面。他更適合在幕後，也許未來真做編劇，那就從現在開始學習，看優秀作品，動手改編一些小故事，嚐試著能給B-612寫個小品也好。

反正年輕日子大把，多嚐試，怕甚。

倏然間，月圓了，中秋佳節至。

早幾日，辛家就收下了許多禮品，多是辛震川的學生和舊日下級送來的。陸澄帶著他父母買的月餅等禮品親自帶來辛家，留下來吃了頓午飯。中秋夜，他得和自己家人那邊一塊兒過。

陸澄走時，辛家奶奶又給他塞了兩手的東西，月餅是她自己做的，小巧精緻，花樣繁多。陸澄嘗過很多年，一想到就泛口水了，自然不會推辭。回家路上走到半截，他想起季曉聲，腳踏車一拐彎繼續開下去了，直入六榕社區，才撥通他家電話。接聽的是他媽媽，嗓音柔軟如四月熏風。也太好聽了，有其母必有其子呀。陸澄心嘆道。

陸澄聽見電話那頭季曉聲不緊不慢下樓梯的腳步聲，然後接過電話。陸澄沒有說要做什麼，只詢問他家地址，季曉聲也不多問，幹脆告訴了他。

不遠，陸澄一踩腳踏車，幾分鐘就找到了季家門牌號，舊式三層小洋房，貼檸檬黃瓷片，二樓有個很開闊的半圓形陽台伸出來擋住半個院子，旁邊牆上大約新修的一根水管，讓人看了有些為這家人擔憂:小偷順著水管爬上去，打碎陽台門進去了。

季曉聲給他開門，陸澄把辛家奶奶給的自製月餅和點心分了一半給他。

"辛幼文他奶奶做的哦，她退休前是大酒樓的高級點心師，做的點心超好吃的！"他說著砸了咂嘴，彷彿已經吃進嘴裡了。

季曉聲微微勾了下唇，收了下來，"好，謝謝，你等一下。"

陸澄知道他要回禮，可是叫不住他，只得任他進屋拿了東西出來，是季家親戚送的雲腿月餅，兩隻大閘蟹。月餅等物都是中秋節佳佳必備的，送來送去其實傳遞的是一份情意。

季曉聲媽媽想留他下來坐會兒，陸澄趕著回家去就算了。

"那提前祝你中秋節快樂啦！"陸澄騎上車，準備離去。

"陸澄——"男生叫住他，走上前來，伸手越過他前額，陸澄乖乖地沒動，隨後見他拈下一小片發黃的榕樹葉，遂咧嘴一笑。

季曉聲捏著那片葉子，說:"回家吧。"

陸澄便一踩腳踏，將道別的聲音甩在身後了。

常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中秋這晚月亮也頗圓，銀光遍地，照亮萬千世界。

孫宏甫領了老母與妻兒，提上禮品，來辛家一齊共度佳節。他們有幾年沒有同慶中秋月圓日了。但大家相識了那麼久，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辛震川和趙觀梅打了電話回來，和大家都說過話了才掛斷。他們不在的中秋節多了去，家裡人也習慣了。人齊，還是不齊，月依舊。

庭中擺上大圓桌，團團圍坐，山珍海味，野菜佳醪，數只酒杯同舉，而後一飲而盡。孫慈給孫良倒了楊梅酒，酸酸甜甜相當於飲料，大人們也就沒管。

三個小輩坐在一處，孫慈挨著辛幼文，孫良坐他另一邊，他在當中剝蟹殼，分了兩隻碗給他們倆吃。見他沒停歇過，辛幼文給他夾魚片，孫慈就著他的筷子一口吞了。那邊廂，孫良也學著圓圓哥哥給孫慈夾菜吃。桌上的大人見狀，紛紛而笑，打趣他們。那兩隻小狸花貓在桌底下圍著人的腿打轉，喵喵叫喚，將孫良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它們身上去。

飯後撤了酒菜，端上辛家奶奶壓模自製的月餅，新鮮蜜柚，還有甜酒。眾人天南海北地聊天，慢慢消了食，切月餅，舉酒杯。舉頭望見明月如玉盤，低頭看見彼此面目明明暗暗。幾杯酒入了喉，雙頰滾燙，眼波蕩漾，眼前人影耳邊笑語。這庭院好似汪了水，他們都坐在一條船上，晃晃悠悠。

孫良把頭放在他哥大腿上，仰面盯著月亮，唱課堂新教的歌。辛幼文坐近了蹭著孫慈的肩膀，一齊仰頭看天上。

相對而望時，兩人都露出笑容，不知說什麼好，幹脆什麼也不說。

是誰把空中明月，捻得如鉤? 

待我來摶鉤作鏡，看永久團圓能否?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是夜，直到更深露重，萬家歡聲方漸漸靜了下去。

孫慈不勝酒力，醉了，貴婆與孫宏甫他們就把他留下來和辛幼文一同了，他們先行回家睡去了。

辛幼文把孫慈半抱半拖，弄上了他的床，讓他蹬掉拖鞋，又給他脫掉外衣，自己才另尋了枕頭躺上去。

怕孫慈神志不清掉下床，辛幼文讓他睡里側，他睡在外側擋著他。辛幼文早就打瞌睡了，一沾床即刻睡熟了。

桂花香氣隱隱約約，浮滿夢裡夢外。

辛幼文正夢見他爸媽回家來，猛然間耳邊有人在驚叫，把他嚇醒了。想坐起來開燈，才發覺自己被抱住了。

孫慈兩手摟著他的臂脖，嘴裡低聲喊著:"圓圓！別死！圓圓！……"語氣急促，已近哽咽，似乎萬分痛苦。

"阿慈！醒醒！"辛幼文抽出手來，搖晃他的肩膀。

過了些時，孫慈才倏地睜開雙眼，先是看見模糊的屋頂，跟著感受到辛幼文手掌心的溫度，幾乎要哭出來了。

"阿慈，發噩夢了？"辛幼文扶著他坐起來靠在床頭。

孫慈驚魂未定，喘著氣沒回話。辛幼文想下床給他倒杯水來，才動身就被孫慈一把抱住了，動彈不得。

"還好，還好……只是夢……"男生呢喃道，話語中有無限的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