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玫瑰花
小說: 少年游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2842 更新時間:2019-09-22 03:05:36
「哥哥哥哥!買支花吧!送給女朋友!」
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大束玫瑰花跑到他們跟前,仰頭沖高了她兩倍的男生露出期待的神色。
辛幼文低頭看看花又看看她,剛想說不用了他們不需要,身邊的孫慈搶在他之前開口,「來兩枝吧。」
「謝謝哥哥!一共四十塊!」
女孩子甜甜一笑,抽出兩枝玫瑰花,透明塑料紙套著,開得正好。孫慈掏錢包,女孩子就把花給了辛幼文。
拿了錢道了謝,那小女孩又跑去攔下了一對情侶,辛幼文收回眼神,不解問道:「阿慈,她說給女朋友,你買來做什麼?」
一邊說,兩人一邊沿著樹下走,辛幼文要把玫瑰花給回他,孫慈卻只抽了一枝拿在手上,「誰說一定要送女朋友的?」
暮色已收攏,街燈煌煌,辛幼文捏著細細的花莖,體味著男生的話。然而不敢多想,怕自己想岔了。
誰都沒說話,橫穿宜河大道,下班的車輛格外多;跨過橋,模糊天色里橋下一刻不停的流水響著微弱的聲音。街巷裡腳踏車疾馳而過,行人面色匆忙。
站在孫慈家外的門檻上,辛幼文和他道別,說明天見。
「等等——」孫慈叫住他,然後把手裡的玫瑰花塞給他,掰開他另一隻手的五指拿走了他原本的那枝。
對他的交換動作不解,辛幼文說,「你要喜歡的話,我都給你啊。」他伸出拿著花的手。
孫慈搖搖頭,伸手握住他手腕,就著這個姿勢彎下腰,低頭嗅了嗅那朵玫瑰,繼而抬起臉仰視他,細長的眼在昏黃的光線中漾滿笑意。
「Happy Valentine's day and good night, 」他盯著他,不允許他逃開,聲音在暮風中很輕,「my Cinderella,my little prince.」
那雙眼裡盛著什麼?快要滿溢而出了。
辛幼文立在階上,一輛腳踏車從他身後碾過,帶起的風吹起他校服上衣的下擺,這風好像一直吹進了他心裡,左沖右撞,尋不到逃走的方向。
孫慈直起腰,放開他,拿下背著的書包,從裡邊兒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到他手上,說話時還是隱隱帶著笑:「你喜歡的黑巧克力,回去吧。」
辛幼文沒有反對,垂下眼睫,轉身下台階,往巷子深處走去,動作比往常更緩慢了。真聽話。
直到看不見了,孫慈才進屋。
辛幼文感受得到身後的眼神,有幾次差點同手同腳了,按住想狂奔的衝動,一步一步走回去。
玫瑰花握在手上,進門時怕被爺爺奶奶發現盤問,於是放在散尾葵里,走了一步覺得不妥還是折返拿走了。奶奶在廚房裡忙著做晚飯,今天晚上似乎比較晚,平時這個點回來就能吃飯了。爺爺,聽不見聲響,大約在他的書房吧。雖然如此,他還是躡手躡腳路過迴廊,把兩枝玫瑰藏在背後,快步溜進了房間。
——把手裡的信與玫瑰背在身後,對你說:Good morning,My 9 o'clock Cinderella.
不得不承認,孫慈的信,他早就記得滾瓜爛熟了,隨時會在這樣的契機里湧上心頭,更令人不安。
巧克力打開了,辛幼文拈起一塊含在嘴裡,入口即苦,慢慢在舌頭融化出絲絲甜味來,總之孫慈對他喜歡黑巧克力,還是覺得奇怪的,說他根本就是甜食胃嘛,而黑巧克力那麼苦。其實也不是,還是會有甜味的。
辛幼文坐在窗前,嘴裡含著黑巧克力,透過窗紗的夜色越發朦朧。
朦朧似這心。
情人節回校後,人群中多了不少眉來眼去的人。緋聞也滿天飛,像鳥兒似的,一忽兒落在這人身上,一忽兒落在那人身上,不安分得很。
余慥和馮川媚就成為了緋聞的中心之一。聽說余慥表白了,聽說他們兩個在情人節一起出去玩了,聽說他們在一起了……兩耳有聞,未聽當事人親口承認。
馮川媚否認了,「沒在一起,我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一如既往的率性,令不少嚼舌根兒的人都噤了聲。但她這話呢,可就值得琢磨了。
余慥嘛,什麼話也不說,任由B612的社員們又是逼供又是使出懷柔政策。
他們在拍新學期出演的劇,有關環境污染的一個現實童話風格的劇本,依舊由辛幼文主筆,姚洵修改。
馮川媚和余慥對戲不多,可倆人一直黏在一塊兒不知說些什麼。孫慈存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從聽見他們的緋聞之後,就注意觀察他們二人了。余慥上台了,馮川媚坐在觀眾席,始終看著他,眼神如兩汪初融春水。
孫慈明白他可以放心了。他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此刻是真正活過一回了,上輩子的恩與怨,全部消散在時空之中。
陽春三月,草長燕飛,黃昏落日嫣紅可愛。
放學後,辛幼文和孫慈走在羊蹄甲路,即將拐彎時,迎面碰見馮川媚。她披著頭髮,長及肩胛骨,半年前似乎才過肩少許。
看得出馮川媚不是特地來找辛幼文的,恰好碰見,她似乎有話想和辛幼文說。
此時打了下課鈴有一段時間了,大多數人都奔去飯堂吃飯了,路上人影稀落。因此馮川媚身後的女生輕而易舉進入了孫慈的視線,何況她步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隨時要倒下來的模樣。
隨著她走近,孫慈看清了她在閉著雙眼走路,神情恍惚。一剎那,記憶被揪出來了。他猛地扭頭看身後,那棟全校最高的教學樓。他想起來了——當年跳樓自殺的女生!一顆心提了起來。
冷不防辛幼文拉了拉他胳膊,他一個激靈,辛幼文倒嚇了一下,「怎麼了?」
「沒事。」孫慈鎮定下來,「你和她說幾句吧,我有事,你等下先回家吧。」
馮川媚子自覺站遠幾步。她總覺得自己在這兩人面前,就變得異常的多餘,是錯覺嗎?
辛幼文露出疑惑之色,「哎?」
孫慈勾唇笑笑,忽然傾身在他耳側低聲說:「去吧,圓圓,別出了我的牆。」
出牆——紅杏出牆——不要出牆,也就是說,他和他身處同一堵牆內。
辛幼文的臉在滾滾霞雲的映照之下越發紅了。
那女生在路邊經過了他們,搖搖晃晃地走遠了。
見辛幼文和馮川媚在樹下說起話來,孫慈趕緊拔腿追過去,不遠不近地尾隨著她,一路使勁回憶,一路盤旋上了六樓天台。
女生站在高齊她胸部的欄桿邊,她面前是大片洶湧的雲霞,餘暉擦著雲邊照亮她的側臉。欄桿底下有一道石檻,在孫慈躊躇之時,女生踩上了石檻,他無暇再多做思考,在她身後一米外對她說:「哎,同學,今晚的夕陽你覺得是油畫還是水墨畫更能體現出它的美呢?」
女生兩手攀著欄桿,聞言定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頭來,眼神不安而迷茫。
「怎麼樣?」孫慈裝作閑閑地站在原地,不敢貿然衝上去。
對視了片刻,她微微將頭歪向左邊,面上露出思考的神色來,約莫半分鐘後,她輕聲回答:「水墨畫。」
「為什麼呢?」他問道,一面走上前幾步,然後停下來,女生大約也覺得他的靠近很正常,沒有顯出排斥的態度。
「啊,為什麼?」她重複道,「沒什麼,我就喜歡水墨畫。」
孫慈保持著微笑,向前走的同時眼睛一直和她的對視:「是嗎?我更喜歡油畫。」
話音落下,他已經到了女生身邊,伸出手來,看著她說,「下來說吧。」
女生低頭盯著他的手看了許久,孫慈耐心地等著,最終女生握住了他的手,站到地面上來。
孫慈陪她聊了很久的天,儘是些亂七八糟的話題。夜色四起,群星閃耀,女生主動說要回去了,孫慈才暫時放下心來,送她下樓。晚自修快要開始了。他和辛幼文比較特殊,不用來晚自修也行。
「謝謝。」女生站在桔色的路燈光中,仰著年輕的臉。
也是鮮活的少年人啊,能活下去就儘力活下去吧。
他到底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目送她上了教學樓,
才慢慢走回家。
今天耽擱太晚了,回去時,後,奶奶還沒吃飯,在等他一起,辛幼文已經打過電話告訴她了,免得她擔心。圓圓總是細心的。
至於他們問起來,因為不好說,孫慈都含糊敷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