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獨坐對花香暗侵
小說: 小竹妖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1574 更新時間:2019-09-22 03:05:42
謝枝蔚過阮家不久,阮員外著人來喚阮琛去鋪里,他便從後門回來了。才入房,脫下外衣搭在衣架上,就聽身後有腳步聲匆忙趕來,接著是甚麼物件落地的聲響。
回過頭,門檻上橫著個竹夾膝,細看上面寫著「竹郎」二字,正是自己的那一件。不是放在床上好好的,怎麼掉到這裡來了?
他走過去撿起來,見地上的梔子花,更是不解。難不成是周婆婆不小心落在這的?
正在驚疑之時,外頭有人高聲叫喊,謝枝蔚手拿著梔子花,忙步出家門首。
正是等得不耐煩的賣花叟,他認得謝枝蔚,卻不知他已不做師爺了,恭敬施禮道:「師老爺,您家方才有個小官人拿了我的梔子花,說進去取錢,這好半日了也不見出來!我一個老人家,莫要欺我呀。」
謝枝蔚道:「老人家別惱,我家單我和一個婆婆,我才在家,並無甚小官人與您買花,莫不是錯認了?」
賣花叟指著他手上的花:「師老爺,這卻不是我的花?」又揮手劃指同他形容那買花的人,「是個少年郎,約摸與師爺齊肩高,模樣兒極好,生得比姑娘家還要標緻幾分哩。哦,他左眼下邊生了一粒小痣。」
謝枝蔚皺眉,思量片刻,先將六文錢付與賣花翁打發了他再說。賣花叟多得了錢,自然轉喜,連聲道謝,挑起擔兒走了。
少年人,生得美——家裡沒有,就間壁阮家也沒這人。難不成和近日連連夢見的少年有關係?非人哉?
謝枝蔚立在家門首發了許久呆,連阮琛走進巷中也沒發覺,直到阮琛用油紙傘的傘柄輕戳了他衣袖一下才回過神。阮琛問他在這做甚麼,謝枝蔚便將前事一一告訴了他。
阮琛意味深長地笑,說道:「之蕤,你既然懷疑非人,如何就想不到你的竹郎上頭?」
謝枝蔚挑了挑眉,倒也有些疑心,扭頭望進大門內:「這麼說……」
阮琛:「你家竹夫人好雅緻,熱天買梔子。」
謝枝蔚乜他一眼:「阮琛你一日不在我身上找樂子你就不舒坦,是也不是?」
阮琛呵呵笑著拱手同他告別,轉進自家去了。
謝枝蔚回身進屋,不追究買花少年是人是妖又從何來,先去取一隻白瓷碗,盛了些清水,將梔子連花帶葉放進去,又巴巴地在庭院中折了一小枝青竹葉斜斜插進水中,相得益彰,做了夏日清供。
左看右看,自以為得意,謝枝蔚提筆鋪紙,就畫了幅工筆。想了想,在旁邊添了個少年。披髮垂腰,左眼下方輕輕一點小痣,又於鬢邊替其簪一朵重瓣梔子。不知夢中的人果真是買花人麼?
謝枝蔚在旁題了兩句,道是:「夢裡依稀見少年,鬢邊梔子可曾簪?」
晚飯時,謝枝蔚問起周婆婆白天可曾聽見什麼沒有?周婆婆回說沒有,從沒見過甚麼少年郎,更沒動過官人的竹夾膝。
子時後,吹滅讀書燈,謝枝蔚披著清輝登床就寢,如往常一般摟過竹夾膝,頓覺清涼。
竹郎啊竹郎,難不成真箇是你?
他舉起竹夾膝對著臉,細細端詳了一回,實在看不出有何異常,兼之困意襲來,便作罷,想著隨他去吧。不一時,即入了黑甜鄉。
過了一個更次,謝枝蔚卻醒了。睡前茶水喝多了,由不得他不醒。正要下床,猛可見如水月光下一道纖細人影,側對著他坐在交椅上,一手托腮,痴痴對著案上的一碗梔子。謝枝蔚再看床上,竹夾膝不見了。
他輕手輕腳下地,趿著卧鞋走過去。窗外月斜,夏蟲唧唧,夜風微拂,寂靜夜裡細細地響著風鐸鈴聲,室內半明半昧,浮著幽幽的梔子香氣。
他篤定對花而坐的便是夢裡的少年,也是買花的少年,是——「竹郎。」
謝枝蔚低低叫了一聲。背對著他的少年猛地一震,轉過身來。銀光中可辨面目,他左眼下方一點小小的痣,謝枝蔚瞧得分明。與他的畫中人只差一朵鬢花。
謝枝蔚伸手去瓷碗中取一朵梔子,欲要替少年插戴於鬢髮上。
他這一動,嚇呆了的小竹妖失張失智,又變回了原形。
謝枝蔚看著掉在椅子上的竹夾膝,不禁好笑。這樣不是更任人為所欲為?
「竹郎,你若真是這竹夾膝,就再變一回與我看看。」謝枝蔚道,「莫怕,我不害你。」
室中悄無聲息。一連央求了幾句,竹夾膝毫無動靜,謝枝蔚放棄了。他去解了手,回來仍舊摟著竹夾膝睡,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天亮,起床,不等用早飯,謝枝蔚研墨搦筆在畫中詩句後補上了兩句:夏蟲唧唧月如水,獨坐憐花香暗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