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竹郎劃謝愁難解
小說: 小竹妖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1619 更新時間:2019-09-22 03:05:45
謝枝蔚中了解元,阮琛位列其後。
慶賀,賞錢。鹿鳴宴,觥籌交錯。賓客絡繹不絕,幾乎踏破門檻。來者有書生,有權貴,還有媒人婆。
說的是城中崔朝奉家小姐,崔家錢多,朝里有人,小姐貌美德淑。誒呦呦,無論哪個人看來,崔小姐和謝公子那可都是天造地設一對兒金童玉女。
謝筠侍立於一側,愣是沒忍住,白了一眼擰著手絹扭著水桶腰、直說得唾沫星子四濺的媒婆,心道:「得罪了,我非人類。」再看謝枝蔚,他一直不表態,坐在椅子上,微微歪著身子,月白色的寬袍大袖垂下來,一派風流清姿。才子配佳人,自古如此。
心口一緊,謝筠覺著給誰灌了一口陳醋似的,舌頭頂了下齒背,到底沒擠出話來,低眉垂眼,默默退下了。
他不知謝枝蔚將他看得清清楚楚。謝公子滿面春風笑意,媒婆還以為此事必成,誰知道被三言兩語給打發了回去。
「承蒙崔朝奉高看,然在下一介布衣,為人愚魯,不敢敢攀。再者,上京趕考在即,前途未卜,委實不敢耽誤人家好女兒,罪過,罪過。」
他笑著隨口扯了這麼一套話,可媒婆又沒法說他不誠懇。
唉,要是紅鯉姐姐在就好了。
謝筠蹲在院中的竹子前,手裡撿了根小樹枝,在地上胡亂劃著。
一點一橫一豎一勾,無心般劃了下去,等到最後一筆,才驚覺自己劃了個「謝」字。他定定看著這個「謝」字,千愁萬情湧上心頭,只是說不出來。或許也不是難以訴諸於言語,只是不敢說。
他一咬牙,將樹枝在地上亂掃一氣,掃平了那個「謝」。
停了停,謝筠又情不自禁地動起樹枝來。他在心裡默數著,一筆又一筆,等到劃完一個「謝」字,卻忘了自己到底數了幾筆。
他就這樣劃了掃,掃了劃,早已是痴了。
不知道寫了多少個「謝」,又掃掉了多少個。
有人一疊聲喚他名字,遙遙的,謝筠忽然驚醒了,聽出來是夏雲菘叫他,連忙扔了樹枝奔過去。
謝枝蔚轉進院子,本來見他蹲在地上正要叫他,便見他一溜煙跑遠了。
「跑恁快,也不怕摔著了。」
他信步走到謝筠方才蹲著的地方。地上橫著一根樹枝,地面東一道西一道痕跡,亂七八糟的。
這獃子幹了什麼?
彎下腰細細瞧過了,地上似乎是劃了字,被擦過了,隱約可辨。
像哪個字呢?
謝枝蔚笑了笑,直起身,走了。
阮琛自外回來後,曉得有媒人上過門,笑了笑,居然沒說什麼。要是放在往日,他准不會放過這種揶揄謝枝蔚的大好時機,俏皮話得有一籮筐。
奇了怪哉,難不成是他也被媒人婆纏怕了,故對謝枝蔚同病相憐?
阮琛其人也是風頭無兩,才貌兼備,又一副玲瓏心竅,格外招人喜歡;況且他家薄有資產,他不日高中,官運亨通,更是前程似錦。因此,來給阮琛說媒的也不少。阮琛婉拒,但有個蔣家尤其有耐心。看中謝枝蔚的崔家亦如此,兩家媒人日日來敲門。兩人於是日日外出,上青樓喝花酒,韻事漸多,名聲廣傳。風聲傳到各家裡,人小姐先不樂意了。兩家也厭倦了,便放棄了,轉而尋找其他少年才俊。
謝、阮二人在道學先生、迂腐老媽子眼裡地位愈下,而愈多文人對二人施以青眼,謂其風流才子,鍾情我輩。外人傳他們多風流荒唐,二人不管,自有人知其清白。少爺去哪,書童去哪。夏雲菘和謝筠隨身伺候,對此當然是最清楚不過了。
他們從前都沒去過秦樓楚館之地,頭一回踏進娼門,見那裙釵亂轉,秋波橫飛,笑靨處處,目光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是好。
當是時,謝枝蔚讓謝筠跟緊自己,面色淡淡,不大搭理迎上來的人。看看阮琛那就熱鬧多了,兩個女子一左一右挾著他,有說有笑。
夏雲菘跟在他們身後,板著一張臉,不歡喜也不厭惡,全不關己一樣。一個紅裙的女子忽然貼近他,柔若無骨,菟絲纏樹般靠在他身上,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好俊的少年郎。」
夏雲菘清晰地感覺得到她衫下的柔軟、溫熱,這還是他頭一回與女子如此親近,他猛地抽身而退,險些把對方攘倒了。
覺知動靜,阮琛離了二妓,回過頭見紅裙女子故作嗔語:「真是塊不知趣的榆木疙瘩,奴家手都叫他撞疼了。」話未完,便和那二妓一齊笑得花枝亂顫。
夏雲菘微微一欠身,聲音冷若冰霜:「多有得罪,見諒。」說罷,站到了阮琛身後。
阮琛側目,瞥見他的書童低著頭,原本瓷白的耳朵泛著一層薄薄的緋紅。
阮琛在心裡輕輕一笑。
他也有這樣的模樣。
著實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