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殺豬割年肉。」

家裡沒養豬，怎麼辦？買去唄。謝筠和夏雲菘領著小九上街市買肉。

小九見什麼都好奇，這兒摸一摸，那兒翻一翻，往往在他要偷溜惹事之前，就被彷彿背後長了眼的夏雲菘給拎了回來。要不是有夏雲菘鎮著，小魔王怕不是要鬧翻天了。

謝筠在心裡感嘆，之蕤說得真對呀：雲菘就是那專治小九的如來佛祖。

此時，梨花巷，謝枝蔚正在房中伏案作畫，無端端打了個噴嚏。

他抬頭看了看窗外，含笑低語，「『汝思我心如是，則嚏也。』」

子瞻曾賦詩而問，曉來頻嚏為何人？

——為君爾。

「臘月二十七，宰雞趕大集。」

小灶君追著待宰逃跑的大公雞滿院子趕，直追得他滿頭大汗、氣喘如牛，公雞卻還能閑庭信步。

最終，阮琛看夠了戲，動一動嘴皮子，連半根手指頭也沒動，便讓那不羈的公雞就擒了。

小灶君咬牙切齒地發誓：此仇不報，永不沾糖！

話音未落，就被夏雲菘塞了一嘴餳糖。

「我不吃！唔唔……」

「真甜……」

「臘月二十八，把面發。」

京中好吃麵食，過年尤其注重各色麵食，蒸饅頭，炸年糕，等等。

入鄉隨俗，他們不會揉面，只好向左鄰右舍討教，請高手相助。

臘月二十九，俗稱小除夕。

謝筠和小九掰著指頭兒數著，離年夜飯還有一日，離正月元日還有兩天。

快了，快了！

謝枝蔚近來都戲稱謝筠為「爆竹郎」了，調侃道：「本是同根生，相煎——」

謝筠可不上當：「你可別想唬我，現在爆竹都是拿紙和硝藥做的，那就是個叫法罷了。」

大年三十，雪早已停了，積雪厚重，到處白皚皚的，銀妝素裹好個新世界。

京師風俗，講究包水餃，也叫煮餑餑。入夜前，餃子就已經包好了，皮薄餡多，個個跟脹得大肚將軍似的。

天黑得快，也許羲和也趕著去吃除夜飯了。

鑼鼓敲響除夜，煙花照亮新年。今夜人間註定是火紅的，綴滿笑靨。照例該守歲，人們通宵達旦，圍爐而坐，飲酒唱歌，辭舊迎新。

爐火燒得旺，火光紅耀，跳躍於各人面上；更溫酒以待，儼然「綠螘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的詩意之境。

才喝了一杯酒的謝筠就微有醉意了，舉起謝枝蔚替他斟滿的酒杯，道：「遙祝周婆婆、七郎、鍾天師、孫郎中——青竹縣的百姓，除夜平安喜樂，新年福長。」說罷，一飲而盡。

其餘人也跟著舉杯，喝得雙頰泛紅，渾身暖烘烘的。只有小九，才喝了兩小杯，就讓夏雲菘輕飄飄一個眼神給止住了去倒酒的手，悻悻遠離酒壺，一心吃果點。蜜棗、糖炒栗、牛皮糖，等等，十有八九落進了他肚子里去。

子時將到，外頭依舊喧嘩不已。眾人都有些倦了，歌聲漸漸止住了，餘下喁喁細語偶爾響起。屋外風大天寒，屋內爐火溫暖，酒燙菜香，愜意之極。

謝筠靠在謝枝蔚身上，眼皮耷拉下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謝枝蔚捏他的臉，低聲呼喚他的小名。他彷彿沒聽見，過了好一會兒，才含糊地應一聲，同時換了個姿勢，抱住謝枝蔚的手臂，腦袋一點一點的，隨時要倒進他懷裡去

阮琛說，今夜禁中有驅儺儀式，精彩得很。聽著很有趣的樣子，可是誰也沒動，在這糖漿一般粘稠的除夜裡，疲倦、溫馨、放鬆，只想就這麼坐著或是躺著，自身也融成了一灘兒糖漿。

謝筠就要睡過去時，聽見謝枝蔚在他耳邊柔情脈脈地道了一聲「新年快樂」。

他迷迷瞪瞪地回覆:「新年快樂，之蕤。」

帶著酒香的吻落了下來。

新一年，長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