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行了一段陸路後，改走水路，雇了一隻船。一路風平浪靜，平安無事。

不想到了半途，竟然遇上了水怪。當時謝筠獨個兒在船頭坐著，忽然就被一個大浪給卷下水去了，沉底前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

阮琛法力已恢復至全盛時期，對付一個水怪綽有餘裕，輕鬆制服了水怪，把謝筠救了回來。

謝筠因嗆了水，昏迷不醒。謝枝蔚心疼他，心中懊惱得很。

阮琛了解他的心情，遂道：「上次回天上，我同星君求過情了，若你願意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謝枝蔚打橫抱起謝筠，走進船艙。

這時，他聽見謝筠喃喃說出了兩個字——

塵卿。

他心裡一震，住了腳，小心翼翼地喚他小名，懷裡人仍緊閉雙眼，並無甚反應。那麼是夢囈了。

謝枝蔚閉了閉眼，苦笑，然而又慢慢覺得一種放鬆。

不必再隱瞞下去了。

謝枝蔚決定到了任所，就將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訴謝筠。不想，當他猶豫著如何開口時，謝筠卻微笑著說，我都想起來了。

「我第一次遇見你，就是意外落水，被你救了起來……」

那是上一世，小竹妖才修鍊出人形，和小麻雀下山去見識見識大千世界。而謝枝蔚——塵卿——那時與阮琛同為貪狼星君座下侍者，因思凡而私自下界，正遇上小竹妖被老怪欺負，順手幫了一把。俗套的英雄救美劇情。

當時十一和謝筠都落了水，十一被湍急的流水沖往了下游，小竹妖求塵卿一同去救他，但沒找到十一。傷心的小竹妖舉目無親，惶惑之間遂緊跟著塵卿不放了。

是喜歡罷，只是當初懵懂不經事，不懂相思，已入相思門，嘗盡相思苦。塵卿性子冷淡，向來不喜與人為伍，只當他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妖，並不把他放在眼裡，數次冷言冷語趕他走。但小竹妖極有耐性，傷了心也照舊三番五次再找上來，簡直跟塊狗皮膏藥似的，甩也甩不掉。

塵卿性冷脾氣壞，對「不知廉恥」的小竹妖口出惡言，說過許多傷透他心的話。每一次，小竹妖在他面前欲哭而極力忍住了，甚至強顏歡笑，說，我只要能待在仙君身邊就足矣。

這可真是拿他沒辦法了，於是思凡小仙，拖著條小尾巴遊歷人間。夏去秋來，四時流年，一仙一妖，作伴浪遊，走過巍巍大山，見過滾滾長江，吃遍南北佳餚，喝盡天下美酒。人間繁華三千，軟紅塵囂囂然，愛恨情仇，滋味入骨，怪道總有不羨仙者。然而，塵卿只嘗到了人間繁華煙火氣，卻仍舊是一身過之，心無波，不只情為何物。反倒是他瞧不上眼的小妖，情下眉間又上心頭，若甜還酸更含苦，十分滋味嘗了個遍。

遊歷途中，他們與本以為他已命喪黃泉的十一重逢。塵卿的跟屁蟲便成了兩隻。

塵卿思凡之心得到了滿足，決定回天庭了。他對於遇過的人並沒有多少留戀。

這時，阮琛也偷跑出來了，既見同僚兼好友，塵卿遂繼續在人間逗留些時。正值妖魔作亂，而貪狼星君不知何故亦下凡來了。理所當然的，星君率領二位得力幹將斬妖除魔。

塵卿已將小竹妖的心思看了個一清二楚，為了叫他斷了這個妄念早日離開，他便瞞著阮琛，對小竹妖暗示，他與阮琛之間不止於友人之情。小竹妖果真信了，提出告別。似乎是真受了打擊，心灰意冷了。至於塵卿，他理應是高興的，可看著他離開

敵人比預料之中要強大狡猾，塵卿獨自與一千年狼妖鬥法，打得難分難解。漸漸，塵卿落了下風。不顧塵卿命令偷偷跟來的小竹妖，恨自己法力低微。正想著如何幫塵卿一把，就見塵卿負傷倒地，一時難以回擊，而星君與阮琛抽身不及，眼見就要被那狼妖奮力一掌劈中心臟，小竹妖擋下了那一掌。

星君援軍趕來，順利除去了妖魔，救下了重傷的塵卿。但小竹妖早就在中掌之時已魂消魄散，難已復活。

不獨凡人，神仙也總是會犯下失去方之珍貴的錯誤。可塵卿後悔莫及，絕望之下，跳入輪迴台，放棄仙籍，永入輪迴。

——情為何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當日只作戲中人觀，不知其亦已入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