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我跟盧芳大婚那天，我一身西裝站在大堂中央，盧芳遲到了很久才來，而且只穿了一身平時的衣服，但我一點兒都不著急，也沒問她為什麼不穿婚紗，只是拉著她穿過大堂走到前面去參加儀式。

主婚人站在我倆身邊，什麼鋪墊也沒有，上來直接問我，「你願意嗎？」

我想開口說話，卻覺得喉嚨里發不出聲音，他又問了一遍，「你願意嗎？」

我再抬頭的時候，發現面前的人突然變成燁子，他也西裝筆挺的樣子，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精神，主婚人的聲音又從我耳邊傳來，「你願意嗎？」

我感覺到嗓子還是木木的，張著嘴努力發出了一個音節，「我……」

主婚人有些不耐煩了，「大象來了，你到底願不願意？」

我一臉茫然，大象來了是什麼意思？

「爸，爸！」我被康兒搖醒，還沒緩過勁兒來，他神色緊張地說，「大象來了！」

我「噌」地從床上坐起來，「哪兒呢？」

康兒指指外面，「我聽見了。」

我豎著耳朵聽了會兒，除了鳥叫聲，外面壓根什麼聲音都沒有，想起剛才被打斷的夢，我哎呀了一聲，「沒事康兒，睡吧，大象沒來。」

屋裡沒有鍾，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康兒躺下之後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我這幾年睡眠質量越來越差，尤其是被吵醒之後就很難再入睡，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衣服褲子也沒穿，起身拿了桌上的煙，靠在窗邊剛要點，就聽見外面有人喊，「大象來了！」

我有點兒懵了，尋思今天怎麼真跟大象較上勁了，我探出頭去看了看，市明正抱著他兒子慌慌張張地往這邊跑，我心想這次大象可能是真來了，嘴裡念叨著，「哎喲，大象來了……」

康兒聽見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啊？」了一聲，我趕緊說，「沒事沒事，是他們從那邊跑過來了，咱們這兒是安全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外面到底什麼情況，想到剛才市明慌張的樣子，我忙套了條褲子，衣服也沒顧上穿就走了出去。

幾家人都在外面坐著，我掃了一圈發現唯獨缺了燁子和老林，心想這麼大的動靜燁子總不能還沒醒吧，難不成到下面去看熱鬧了？

我撓撓頭髮問道，「永健呢？」他們告訴我帳篷那邊的人都過來了，老林在前面坐著呢，我點點頭，猶豫著要不要問問他們燁子去哪了，心裡有點沒著沒落，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去找，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我看看那誰去。」

結果這人啊，還真就沒醒，屋子裡漆黑一片，燁子在蚊帳里睡得呼嚕連天，要說我侄子為什麼連大象來了都照樣睡，那一定是被他爹這呼嚕給練的，我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出去了。

大象風波過去後，孩子們去給小象餵食洗澡，爸爸們留下給小象做蛋糕，說是蛋糕，可面前雜七雜八地擺了一大桌子熱帶水果，我提不起多大興趣，隨手撿起一個芒果把玩著，抬頭問燁子，「昨晚睡得好嗎？」

他正忙著給胡蘿蔔雕花兒，隨口答了我一句，「挺好的，吃完……」

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反應了幾秒，驚訝地問他，「你又吃安眠藥了？」

他見說漏了嘴也不再掩飾，「不是安眠藥，就那個褪黑素，哎呀沒事兒，早習慣了。」說著他又放下手中的胡蘿蔔，把一大個榴槤從桌子那頭搬了過來。

我在心裡犯著嘀咕，不是說困了嗎，怎麼還得靠吃藥才能睡著？見他不願多說，我也就沒再問下去。

給大象辦完生日派對，這期節目基本上就結束了，燁子跟我一趟航班回上海，在候機室里他一直低頭抱著手機刷微博，好像恨不得一口氣把這三天落下的全補回來，我無奈地看著他對著熒幕傻笑，偶爾還露出一副「你們使勁兒誇我就對了」的表情。

上了飛機他終於沒手機可玩了，這才開始跟我說話，「師哥，你覺著這期好玩嗎？」

見我沒接話，他繼續說道，「就咱倆坐那直升飛機，那個真挺刺激的，我本來暈那個，真的，這次感覺好像也沒什麼事兒。」

「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一起住帳篷？」我抬頭看著他。

他聽了先是一愣，然後無所謂地說道，「嗨，這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你沒看見那雨林里蚊子多大個兒啊？這麼大！」說著他用手誇張地比劃了一下，「我都看見你腿上的包了，你那肯定是毒蚊子咬的，都咬成那樣兒了還要住雨林里呢，你傻啊，我告訴你那蚊子是誰胖咬誰，那咱倆住一塊兒，你肯定完蛋啊。」

我被他逗樂了，笑了半天，然後眯著眼睛問道，「真的？沒騙我？」

燁子一臉無辜，「我騙你這幹嘛啊？再說了，住樹屋不照樣是咱倆一起嗎，有什麼區別？」

他一提這個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繼續追問道，「那你為什麼跟我說你困了，結果晚上睡覺還要吃安眠藥？」

「我吃那個叫褪黑素，和安眠藥根本不是一回事兒，跟困不困也沒多大關係，就是能讓我睡得更好點，而且……」他說著突然有些猶豫，「而且我就是想試試，晚上不去見你，能不能也睡個好覺……畢竟你陪我的時候少，還是我一個人睡的時候更多……」

我愣了，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難受，磕磕巴巴地問他，「那你……」

「失敗了唄，還是睡不好，才吃的褪黑素。」他打著哈哈看似無所謂地說。

我心裡一痛，自己一直以為這些年他身邊有安娜，失眠應該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對外也常說自己好多了，可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好多了」，只是指不用再吃安眠藥了。

「燁子……」我艱難地開口，「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有一天你從這些感情中抽身了，會過得更快樂一點？」

他有點兒愣了，好像在思考著應該如何回答，我心裡期待著他否定的答案，可又真心希望他能夠想明白，究竟如何才能讓自己真正快樂起來。

「師哥……」燁子的聲音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你說的沒錯，前世因今世果，佛祖不是一直告訴我們，不執著於此就能更快樂嗎？道理我懂，可我……可我現在還放不下，師哥……你也放不下對不對？」

說完他用一種近似於渴求的眼神望著我，我用力地點了點頭說，「我當然放不下……」

「師哥，放不下所執說明時候未到，其實……我覺得我們執著於相同的東西，也沒什麼不好，諸法無我的境界我到不了，可我身邊有你，總不至於太苦了。」

聽完這些，我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燁子的話讓我通透許多，與其擔心他有一天離我而去，不如趁他還在我身邊時多與他共度一些日子，只不過跟他在一起，我總是覺得時間不夠。

一時間情難自已，我脫口而出道，「燁子，我真想……」

話說到一半我咳嗽一聲，硬是咽下了後半句話，其次實我想說真想永遠跟他在一起，可我不能說，至少現在還不能。

「嗯？想什麼？」燁子見我說了一半，偏過頭看著我。

「沒什麼，我就是在想啊，我那管潤滑劑算是白帶了……」他用力給了我一拳，我笑著一把將他攬到懷裡。

從前我對他許過太多虛無縹緲的諾言，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到最後一句句真心話反而成了負擔，夜裡輾轉反側時，睜開兩眼歷歷在目，閉上雙眼又不堪重負。如今我不想再為我倆的關係戴上什麼枷鎖，只希望這一刻我們在一起，能以真心對真心。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