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句話，我徹底傻在那兒了，腦子裡拚命地回想著今天是幾號，8月……8月25？說實話我只記得燁子是那年夏天進的組，不是七月就是八月，但真不記得究竟是哪一天了，我從來不知道他一直算著日子，更不知道今天就是……十五周年。

回過神來，他已經幹了他那杯，我也仰起頭喝了手中的酒，放下杯子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他臉上漸漸蒙了一層說不出的憂鬱，我有些緊張地叫了他一聲，「燁子……」

他聽見我叫他，迷茫地抬起了頭，眼睛明明看著我，卻又讓人覺得空洞無神。

我嚇了一跳，突然間想起好幾個月前做過的那個夢，在夢裡燁子也是同樣心如死灰地看著我，對我說他覺得我們這樣沒意思，說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心突然狂跳起來，我以往的從容以往的淡定，眼下統統不知道哪兒去了，剩下的只是有氣無力，和害怕他就這麼轉身離開的膽戰心驚。

我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嚇了一跳，也跟著站了起來，疑惑地看著我說，「怎麼了？」

我上前一步，一把摟住了他，把頭使勁埋到他頸彎里，努力剋制著聲音里的顫抖，「燁子，你想幹什麼都行，真的，幹什麼都行……我就一個要求……你別走……」

他從我懷裡費力地掙脫出來，不解地問，「我上哪兒啊？」

「你上……」我被他問懵了，憋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站在那看了我一會兒，又重新鑽到我懷裡，握住了我的手，這樣握著的時候我感覺不到他掌心的煙疤，但我知道它就在那。

燁子下巴抵在我肩上，一字一句地說道，「師哥，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個，不是為別人，是為你。」

我沒太明白他的意思，剛想開口，聽見他繼續說，「來長沙的路上……諾一難受，安娜給他講小王子哄他睡覺，諾一睡著之後，安娜問我，劉燁，小王子要對他的玫瑰負責，這個道理是你教給我的，你還記得嗎？」我沉默地聽著，幾乎已經猜到了他下一句話是什麼，「師哥……嫂子真是說到做到啊……」

我抱著他的手不自覺地僵硬起來，他反倒像安慰我似的順了順我的背說，「師哥，我這人就這樣，心裡事兒太多，不發泄出來我遲早憋出毛病……你知道嗎師哥，以前那麼些年我一直覺得我是錯的，我喜歡上你，我哪來的天經地義，哪來的理直氣壯啊，人家說我錯了，我就得點頭，所以嫂子走一步我就退一步，我不敢跟任何人正面對抗，我只能把氣撒在你身上，後來你也走了，我就只能撒在自己身上……師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可我不怕提這個，以前不說是因為不想讓你可憐我，不想讓你以為我傻到拿傷害自己來要挾你，那我成什麼了，可是現在我想告訴你，師哥，我這輩子，快樂和痛苦的源頭都是你，我這輩子所有最真實的東西，都來自於你，也都還給了你，你要不要，我都塞給你了……」

我緊緊地摟著燁子，聽著他的話，心裡真覺得這輩子沒愛錯人，什麼不能正大光明，什麼不能得到祝福，都不如此刻抱著他來得真實。我知道他有太多話想對我說，於是就這樣摸著他的頭髮，靜靜地聽著。

「師哥，你真的老了，你知道嗎……我不是說今天我們化完妝之後，我就是突然覺得，怎麼他媽過得這麼快，我們都到這個歲數了……你想想，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多年輕啊，那時候我什麼都怕，你告訴我沒關係，你說在這個圈裡恐懼是生存下去的動力，但就是有一點，別讓別人看出你的恐懼，這些我都記得，我總覺得就像你昨天才跟我說過的話，可是已經十五年了，你想啊師哥，十五年……你說當初多狠心，活一輩子能有幾個十五年啊，我們浪費了一個，還能剩下幾個？今天看見你化成那樣，我真……我真特難受，你明白嗎師哥，我……我真是……我真是害怕……」

我明白燁子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情，只是他不忍心說出口，這本就是個無解的問題，說出來了，也只能徒增煩惱。

我們都明白日子有來有往，我們之間多看一眼，就少了一眼，可即使這樣，我們也不能在想見的時候就見到對方。我一直教康兒要控制情緒，可我有時候真不甘心，我真他媽不甘心。

燁子的頭還倚在我肩上，我深吸一口氣，說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話，「燁子，我問你……如果有一天，我跟盧芳離了……」

他猛地從我懷中抬起頭來，表情複雜地看了我許久，最後若有若無地叫了一聲，「師哥……」

我承認說出這句話有些衝動，但還是咬著牙說了下去，「我要是離了，你敢跟嗎？」

我望著那雙看了十五年也沒看夠的眼睛，像個期待生日禮物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等著他的答案，燁子忽閃著睫毛，突然一下笑出聲來，「你以為炸金花啊，還敢不敢跟……」

我也被他逗笑了，「那你到底敢不敢啊？」

「師哥……」他突然不笑了，眼波流轉間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說，可臉上卻看不出太多情緒，只是抬起頭輕聲問，「我等得到嗎？」

我一時語塞，到底不敢許下太現實的諾言，燁子好像已經猜到我不會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二十幾歲的時候等你，我告訴自己，他再不來，我過幾年就結婚……等到三十歲，還是沒等來，我就在你當初結婚的年紀娶了別人，人長大了就得結婚生子，對吧，戲裡戲外，你都是這麼說的……現在快四十了，還要我等，你說，我還等嗎？」

燁子就這麼把問題拋給了我，我沒回答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那些年我們分分合合，我從沒說過讓他等我，可我也從沒捨得跟他徹底一刀兩斷過，明裡暗裡，我們都在等，等對方先開口，或者等對方先了斷，就算是後來我們都知道不可能了，我仍然對某個夜裡只響了一下的陌生號碼抱有幻想，覺得電話那頭同樣失眠的人就是他。

我不敢看燁子，但我能感覺到他一直眨巴著眼睛看著我，就好像真在尋求我的意見一樣，可我知道他根本不是期待一個回答，或許他自己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等啊……」面前的人語氣平淡地說出這兩個字，我猛地抬起頭看他，他聳了聳肩，「十五年都這麼過來了，就當買一送一吧……」

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手撫上他的脖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笑著問，「再送十五年？」

他也笑了，看著我說道，「至死方休。」

我忍不住一把摟過他按在懷裡，他嘴角帶著笑，用頭髮蹭了蹭我的脖子，可安分了沒到三秒鐘，好像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一臉不高興地推開我說，「但，是，師哥，你忘了咱倆十五周年這事兒可沒完呢啊……」

我討好地湊了過去，「沒完沒完，我肯定補償你，你說吧，隨便說。」

他見我這個樣子，自己也不再綳著臉了，大手一揮，「那你說個相聲聽聽吧。」

我莫名其妙地「啊？」了一聲，撓了撓頭髮說，「這……這我不會啊。」

他偏過頭看著我，「那你會什麼啊，孫悟空七十二變你一個都不會。」

我雖然跟不上他跳脫的思維，但我知道他心情已經好了起來，就也笑著說，「這個我不會，不是還有我會的嗎。」

他一抬眼看見我笑的那個樣子，就知道我心裡想的是什麼了，於是一臉嚴肅地拍了拍旁邊的桌子說道，「說正經的呢，別什麼都想用美人計糊弄過去。」

我聽了哈哈大笑，忍不住上去一把抄過了他的腰，下一秒已經鼻尖緊挨著鼻尖，我不懷好意地揚起嘴角，他剛要開口說話，我順勢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嘴唇，懷裡的人渾身一顫，我壓低了嗓子說，「真不讓用？」

眼看著燁子的臉一點一點憋得通紅，嘴上還不肯服軟地說，「不……不讓。」

我心裡笑得不行，鬆開了他，舉起雙手往後退了一步，「成，那咱就不用。」

他緩了半天才緩過來，使勁兒剜了我一眼，又坐回到沙發上，沒好氣地說，「今晚叫你來是讓你陪我喝酒的，看見沒，一瓶，」他晃了晃手裡的酒瓶子，「一瓶都沒見底，說出去丟人不丟人？」

我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走到他旁邊坐下說，「你要想喝咱就接著喝唄，現在才不到兩點半。」

燁子又滿上兩杯，遞給我之後說，「今天高興，再陪我喝點。」

我接過酒杯笑了笑，明知故問道，「高興什麼啊？」

他切了一聲，舉起手中的酒說，「我，劉燁，一個大寫的美男子，就這麼簽了個終身賣身契給我面前這個黑不溜秋的……猴頭菇，這杯，敬我自己是條漢子！」

說完他英勇就義般地仰起頭，杯子見了底，我無奈地看著他，也跟著喝下了這杯。

喝到快三點，我倆臉都有點紅了，燁子非說今天有紀念意義，要照張合照發微博，我說你別不嫌事兒大啊，他說他賣身契都簽了，這屬於附屬條款，必須無條件服從。

我盯著他泛紅的臉琢磨了一會兒，心裡癢得很，越看越按捺不住，湊過去笑著說道，「你發可以，但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翻了個白眼，「胡大爺聽不懂無條件仨字兒啊。」

我繼續說，「你要是答應了，這照片我發。」

燁子聽完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看著我，「你發？哎喲喂……真的？那成，什麼條件你說吧。」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臉，不懷好意地揚起嘴角，「今晚……陪我玩兒點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