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畔，小船悠悠停靠在岸邊，此時已入夜，河面上仍然有船隻往來，絡繹不絕，燈影一重疊著一重，燦若星河。

香紅浪坐在船中，懷中抱著他的七弦琴，靜待客人赴約。雜役把下酒的小菜和瓜果點心端進船艙，客人出手闊綽，將那圓桌擺得滿滿噹噹。香紅浪朝船艙外看了一眼，見客人還未來，於是便端起桌上的吃食，轉身掀開了身後的簾子，只見那簾子後還躲著一個眉清目秀的

孩子。

香紅浪將手指伸到唇邊，示意孩子不要出聲，那孩子也不點頭也不應聲，只是抬頭看著香紅浪，見他彎起嘴角輕輕一笑，孩子似乎也被這笑容感染，於是扯了扯嘴角，回以一個微微的笑。

「香紅浪，我記得你是不出台的，怎麼今日卻破例了？」忽然有人跳上了船，腳步聲從艙外傳來，香紅浪一驚，趕緊將簾子重新拉上，接著回到原來的位置。

「奴家的確不出台，但若是遇上了像官人這樣的有緣人，自然另當別論......」香紅浪如往日那般濃妝艷抹，今日又穿了一身他最值錢的衣裳，可是面對來客，他仍然只是埋著頭，立馬將琴抱在了懷裡，手指顯得有些慌亂，遲遲調不好琴弦。

「你不過是路邊的野花，若說緣分......那豈不是從你門前路過的人，都成了你的有緣人？」

客人說完便是一陣笑，小狗兒躲在簾後吃著香紅浪端來的熱乎點心，幾乎只要有機會，香紅浪便會帶著他出來，客人聽琴吃酒剩下的飯菜每每都能讓他飽餐一頓。

隔著簾子，小狗兒看不清那客人的模樣，只是覺得他的笑聲十分刺耳。香紅浪身似浮萍，本就是無根的人，早已不介意世人如何看待他的身世，只是今夜的他依然有些拘謹，好不容易把琴弦調好，香紅浪才稍稍放鬆了些。

「不知官人想聽什麼曲子。」

客人不語，眼睛往桌上一掃，見那酒杯仍然是空的，他才笑了笑，端起了空酒杯遞到香紅浪面前。

「你的琴技出神入化，這我早就有耳聞，不過長夜漫漫，要聽琴也不急於一時，來，把琴放下，先替我倒杯酒。」

香紅浪愣了愣，倒酒夾菜原本是侍童做的事，可船艙里沒有下人，酒杯既然空了，那就只有香紅浪這個琴師來做下人的活計。香紅浪慢慢把琴放下，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捏著酒壺走到了客人身邊，清冽的酒隨著他的手流入酒杯，倒了一半，客人卻忽然伸手攬住他的腰肢

，一把將他抱到了自己腿上。

香紅浪一直只在簾後彈琴，從未被聽琴的可人這樣對待，他立馬驚得花顏失色，手裡猛地一顫，酒也全部傾灑了出來，濕了客人的胸膛。

「官人恕罪！我......」

「香紅浪，你不必驚慌，不過是件衣服罷了，你幫我脫了它......晾幹了就是。」

香紅浪定了定神，顫著手撫上客人的前襟，正要為他脫衫，可那客人卻比他更心急，濕透的只是外衫，他卻作勢要解開腰帶，香紅浪忽然胸口沉悶，如壓了一塊巨石，他搖了搖頭，掙扎著要起來。

「放開我！」香紅浪急紅了眼，猛地推開了客人，緊接著衝到船艙後，一把掀開簾子，將藏在簾後的小狗兒抱出了門外，身後的客人立即罵了一句。

「香紅浪！你可不要後悔！」

小狗兒只覺得心驚，香紅浪面色陰沉冷酷，尤其在被客人追罵時，他眼底更泄出一絲憤怒與憎恨，可當他放下小狗兒，凝視著他時，卻又露出了溫柔的一面。

「你乖乖在外面等我，千萬不要亂跑，外面的壞人很多，千萬不要......唔！啊......」香紅浪話未說完，客人便粗魯地將他拉進了艙內，簾子輕輕地落下，燭光映照出兩個人影，投在那簾子上。

衣衫被強行撕開的聲音混著裡面漸漸濃重的喘氣聲，一刻不停地折磨著小狗兒，他伸手捂住自己的雙耳，不知為何，只要想到香紅浪的臉，他心中便立馬激起一陣絞痛。

半晌之後，艙內的聲音終於停息，客人先掀了簾子出來，一面整理衣衫一面扎著腰帶，絲毫不避諱門外還蹲著一個年幼的孩子。客人的眼睛被蹲在艙外的小狗兒吸引，他轉過身來，笑著伸手用兩根手指抬起小狗兒的下巴，將他端詳了一番。

「你叫什麼名字？」

小狗兒推開他無禮的手，甚至不屑正眼看他，轉身便跑進了船艙，緊緊抱住了癱坐在地上，衣衫不整，雙腿還在打顫的香紅浪。

香紅浪輕輕將小狗兒推開，蒼白著一張臉，撿起散落一地的衣衫，重新一件一件穿回身上。迫於生計不得不做出的選擇，有了第一次，就必定會有第二次。

香紅浪整理完衣衫，臉還是慘白的，他十分愛惜地抱起他的七弦琴，接著又拉起小狗兒的手，擺船回了運河對岸的樂坊。香紅浪顧不上沾染了濃濃酒氣的衣裳，只是端來了筆墨紙硯，將小狗兒領到身邊。

「只有下等人才是沒有名字的，就像香紅浪只是我的花名，並非我的本名，小狗兒......你也該有自己的名字才是，從今往後，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侮辱你，因為你從來就不是一個下等人。」

香紅浪提筆在雪白的宣紙上落筆，寫下三個十分複雜的字，小狗兒眨了眨眼，並不曉得那三個字該怎麼念。

「軒轅劍能斬斷世間妖魔鬼怪，又敗上古邪刀，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皆在此劍之中......以後你的名字就叫軒轅昭，你要堂堂正正做人，一定要像這三個字一樣光明美好。」

「軒......轅昭......」小狗兒盯著紙上的這三個字，既覺得陌生，又覺得親切，同樣都是三個字，軒轅昭卻要複雜得多了。

忽然，一滴淚水打在了紙上，瞬間將宣紙濕透，小狗兒吃驚地抬起頭，卻見香紅浪臉上早已淚痕交錯。

「昭兒，若沒有你......我想這世間也就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昭兒，昭兒......」香紅浪一面流淚，一面將小狗兒抱緊，口中反覆念著他的新名字。

香紅浪在十幾年前曾是一位豪商的妻子，日子尚算美滿安寧，只可惜商人在一次出行收貨時遇上了海難，為此賠得傾家蕩產，最後被逼債上門，走投無路之際，他竟然狠心將已經懷孕的妻子賣入樂坊抵債，無情離去。

香紅浪的孩子最後也沒能出世，那木箱子里的衣服便是他親手做給腹中孩兒的，商人重利，大難臨頭時拋下妻子遠走高飛，從此杳無音訊。

小狗兒似乎隱隱明白了香紅浪為何如此愛護自己，這其中除卻天生的悲憫之心，還夾帶著香紅浪對他亡兒的悼念與追思。他與香紅浪一個喪父，一個喪子，如今卻相抱取暖，若天有情，便不能再將他們分開。

君子昭昭，揚夏禹之道，一枚名為野心的種子悄悄在軒轅昭心底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