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蘭心玉潔(上)
小說: 南國有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3292 更新時間:2019-09-22 03:26:22
任那絕世美貌的蕭郎要進宮的消息如何傳遍六宮,唯獨有一處地方,卻連半點消息也透不進去。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主人家不好這等風雅之事,聽人講學?滿口之乎者也,除了讓人覺得頭疼之外,還要看那些讀書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辯他個昏天暗地,實在無趣!
蘅蕪殿,晨曦微露,黑夜正欲隱去,空氣絲絲清冷,恰似才從夢中醒來,輕輕撫過殿中已經含苞的芍藥。
宮中皇子通常聚居同一所合宮,只有亞父受聖上寵愛,在後宮有立足之地者,方能獨居一宮,自稱本宮,然而在皇子之中,能得聖上恩寵,賜了宮殿的,便更是鳳毛麟角。這蘅蕪殿的主人就是其中一位。
蘅蕪殿中奇花異草無數,芍藥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種,萬花千嬌百媚,尤其在這春日,更是將整個宮殿都裝點得千嬌百媚,極盡風流,可見這位來頭不小的主人也是個喜好風花雪月之人。
突然有嚯嚯的揮劍聲從這一簇又一簇的嬌花之後傳出,一道寒芒飛射而出,只見那鮮紅的芍藥花前,有一武者手持一柄五尺長劍在殿前試劍。那武者不知使的什麼劍法,一招一式如水一般流瀉而出,連貫灑脫,持劍之人身著褻衣,長發信綰,顯然是一起床就來練劍了。
劍氣如虹,破雲貫日,長劍在那武者的手中揮斬出鏗鏘氣勢,又見清風徐來,剎那間青絲飛揚,在試劍之地開外還守著幾個宮侍,幾人盯著武者,俱是看得如痴如醉。
雖然只是在繁花似錦的宮殿里,但眾人卻覺得眼前的畫面瑰麗無比,只因有那武者入畫。
那劍尖時而飄忽,時而凝練,劍勢不斷變化,凜冽風生,配著武者如霜的面色和嘴角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彷彿是從夢中奔騰而出的鐵馬冰河乍現人間,神將揮斥方遒,踏破了鐵馬金戈,撕裂了殘陽如血。
何人能得盛寵,獨秀宮中?楚冷君姬消是也!
姬消打自幼年懵懂之時便長居在蘅蕪殿,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的兄弟們眼紅嫉妒,要知道這是只有寵妃的兒子才有的特權,父皇的後宮之中只有兩位寵妃能有此殊榮,一位是皇後蘇玉樓,另一位便是姬消的亞父姬銀燭。
這日,姬消如常在自己的蘅蕪殿里試劍,春風猶寒,他卻只穿著一身單薄的褻衣,只憑強健高大的身體敢在冬天下河暢泳,還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連父皇也時常誇讚皇兒有勇,無人能敵,只可惜姬消醉心武學,對其他的人一概不聞不問,反而落得個只有匹夫之勇發
達的名聲。
姬消只顧練劍,並未察覺到殿中來了人,來人裝束樸素卻不乏貴氣,身後跟著六個隨身的宮侍,蘅蕪殿中的宮人見了他,都紛紛跪開兩排,以示恭迎。來人不徐不慢走在前頭,對這蘅蕪殿里已是輕車熟路,似乎是位常客。
「夫人駕到,是否讓奴才去稟報......」
來人擺擺手,示意不必驚動姬消,他要親自去見人。宮侍跟隨其後,其中有一名宮侍眉目清秀可人,有碧玉之姿,同時又離這位大人物最近,不像是普通宮人。宮侍口中的這位貴夫人不是別人,正是姬消的生身之父。
銀燭夫人循著劍聲傳來的方向走到了殿前,果然又見兒子正在勤奮練劍,銀燭夫人見此不由得心生歡喜,嘴角也微微彎起,站在一旁不忍打攪兒子。身側那清秀可人的宮侍也直直地望著不遠處的姬消,眼中隱約泄出些許愛慕之情,接著便悄悄從身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
輕劍,遞到了銀燭夫人面前。
「夫人,您也有好些日子沒有和君上切磋了。」
銀燭夫人看了眼他手上的輕劍,嘴角笑意更濃了,沈佩不愧為銀燭夫人身邊最受寵愛的宮侍,夫人還未開口說話,他便能看透夫人心中所想,這樣的人通常會受主人重用,被主人視為自己的手腳和眼耳。
銀燭夫人正有切磋之意,於是便一把扯下身上端莊美麗但卻拖沓的外袍,長袍之下是一身幹凈利落的胡服。銀燭夫人與蘇皇後不同,蘇皇後出身名門,賢淑端莊只是天生的習慣,銀燭夫人在沒有成為寵妃之前,僅僅只是玲瓏帝身邊的一個小侍衛。
銀珠夫人沒有接過沈佩手中的劍,而是又從兵器架上選了一把最輕巧的木劍,看準了時機大步上前同姬消鬥技。
姬消耳聞得身後掠起一陣劍氣,於是眼中精光一現,回身擋開來人一劍,再看那人眉如遠黛英氣蓬勃,原來是亞父見他練劍,心中一時技癢難耐,想和他過過招。姬消一笑,樂得奉陪。
沈佩見二人鬥技,姬消的劍招驚心裂肺,震魂奪魄,滿滿的都是殺氣,而銀燭夫人的劍法卻靈動飄逸,木劍紅綢剛柔並濟,看似柔弱,卻恰恰巧妙地化解了姬消招式中的殺伐之氣。
沈佩忙解下腰間的長笛,悠然吹出一曲蘭陵王入陣,巧的是姬消所使的招式,正是柔然劍法,乃是蘭陵王破北周時所創。
入陣,入陣,天地洪流奔騰。
入陣,入陣,烽火狼煙翻滾。
入陣,入陣,披堅執銳斬魂。
入陣,入陣,武王天恩浩盛。
只見兩人一個高大健壯,一個修長柔韌,分明是鬥技,卻在旁人看來倒像是雙劍合璧。
旌旗揚,戰鼓振,
車如林,馬如龍。
風沙泣,雲月昏,
祭英靈,欲招魂。
任我——縱橫!
姬消是諸多皇子之中武藝最出眾者,其身手不輸率兵打仗的將軍,可在他的親亞父面前,姬消卻顯得有些「嫩」了,銀燭夫人才真真稱得上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然而,縱使有一身武藝,也不見得就能當上寵妃。
乾坤無垠馳鐵馬,
雄關演兵卷飛沙。
虎帳談兵,
不滅敵寇不返家……
翠華里,
得勝令中一笑罷。
魑魅代面,
誰識玉顏賽嬌娃?
銀燭夫人的容貌在後宮不算最俏麗美艷,當年在聖上身邊做侍衛之時,也幾乎無法吸引他人的目光,然而二十多年前,玲瓏帝在行宮遭刺客襲擊,銀燭夫人以血肉之軀為玲瓏帝擋了一劍,險些命喪黃泉,由此,玲瓏帝才破格將這個小小的侍衛納入後宮。
不知是否因為時刻惦念著當年擋劍之事,玲瓏帝對銀燭夫人格外寵愛,這一寵,竟然寵了二十多年。要問這銀燭夫人究竟何許人也?那可是連蘇玉樓也嫉妒的人。
我王神武,
威震四方!
我王神武,
威震四方!
得勝,得勝,金鞍白羽練澄。
得勝,得勝,恩信吉和並稱。
得勝,得勝,廟堂君恩上呈。
得勝,得勝,麟閣功業永存。
朝霞已染紅了東方,長笛聲止,入陣曲終,銀燭夫人回身揚手猛地一劈,姬消竟被擊退好幾步,晃了晃身子才堪堪站穩腳跟,而他的亞父卻早已收劍在懷,眼中笑意慢慢。
姬消揉了揉有些悶痛的胸口,渾身熱汗淋漓,濕透了身上的褻衣,銀燭夫人寶刀未老,更何況他用的竟然僅是一柄木劍,姬消不服也得服。
「想不到亞父這套柔然劍法使得比兒臣還好,用柔然劍來克柔然劍,這法子全天下恐怕只有亞父才想得出來了。」
「天下無不能克破之武功,亞父這叫以柔克剛,只要你肯用心鑽研,將來也能用同樣的招式打敗我。」銀燭夫人重新換上長袍,宮侍也立馬端上幹凈衣裳為姬消換上,一身玄黑衣袍最能襯出他挺拔的身形。
姬消在換衣時有意朝銀燭夫人身邊看去,誰知正好撞上沈佩的痴迷的目光,這一眼便好似挑破了人家埋在心裡的秘密,害得沈佩忙低下頭,原本雪白的臉也蹭的浮起了紅暈。
沈佩一臉紅,姬消便更加移不開眼,像是要在人家身上看出個洞來似的,惹得沈佩羞怯不已,只好往銀燭夫人身後躲了躲,這細微的動作也驚動了夫人,他這才發覺自己的兒子正在用眼神調戲他宮裡的人。
「你也就是佔了這皇子身份的便宜才無人敢動你,換作別人一動不動盯著家人子看,那就得娶人家了。」
姬消回過神來,知曉亞父這是在說自己風流,處處留情,宮裡的人都曉得公子消看上了銀燭夫人宮裡的宮侍,他若真心待沈佩,就該收他入房。可他偏偏不開口問亞父要人,害得沈佩一顆心都傾注在了姬消身上,卻不知他這個襄王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
「亞父,你難得來蘅蕪殿一趟,如今正好,新茶昨日剛到,兒子正想邀亞父品一品呢。」
「消兒,你今日之所以會敗給亞父,不是因為你不夠勤奮,只是你過於依賴大開大合的風格,要想天下無敵就應該學習百家之長。」
「嗯,兒子一定好好學,他日一定能像亞父一樣。」
「不,我倒寧願你日貨不要像我才好。」銀燭夫人輕輕皺起眉,「你只知鑽研武學,卻廢棄聖賢書,亞父真怕日後你會叫你父皇失望,讓他人取笑你只是一介武夫。過幾日宮裡要來一位貴客,蘇皇後主持賞花會,諸位皇子都在受邀之列,你聽說了麼?」
姬消抿茶的動作停了停,這新茶雖然馨香,但此刻也顯得索然無味了。
「聽說了,蕭太傅的獨子,名滿京城的才子有誰不知?」
「那你......」
「不去,」姬消一口拒絕,神色不耐,「此等風雅之事有大哥在就是了,蕭太傅不是一直都稱讚大哥好學不倦?如今有這麼個賞花會,倒真像是為大哥而設,我若去了,豈非叫蕭太傅不痛快?」
「你怎麼能如此揣測蕭太傅?」銀燭夫人嘆了口氣,實在有些無奈,「亞父可聽說,蕭太傅的兒子是個絕艷的美人,難道你就不想親眼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