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蘭心玉潔(中)
小說: 南國有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3054 更新時間:2019-09-22 03:26:22
姬消聞言哭笑不得,想不到他的亞父為了讓他應邀去那賞花大會,竟連「絕艷美人」這樣的形容都用上了。
「賞花會不賞花,居然都是奔著那位蕭公子去的,別有用心吶!兒子還是喜歡亞父宮中的奇花異草,我倒寧願上您那兒去消遣。」
「銀燭夫人宮中的花兒可不是任你喜歡就能隨便摘的。」
「怎麼會呢!」姬消笑了笑,「我要是喜歡,一定讓亞父送給我了!只是不知道這裡面......包不包括沈司殿?」
原本安靜陪在銀燭夫人身旁的沈佩忽然一顫,不敢置信地抬起雙眼,不知所措地看著臉上笑意淺淺的姬消。宮中傳聞公子消對沈佩有意,但傳言畢竟只是傳言,沒有姬消親自證實,那麼一切就都是不作數的。可如今他卻開了口,他竟真的開了口......
主子為宮侍賜婚,這在宮裡並不稀奇,但若是賜婚的對象不合心意,宮侍也能請求主人收回成命。沈佩雖然只是宮侍,但他畢竟是銀燭夫人的心腹,哪怕銀燭夫人要將他送給公子消,只要沈佩不肯點頭,銀燭夫人也奈何不了。如今看來,沈佩對公子消是真有情。
「佩兒是亞父最疼愛的宮侍,只要你不再對蕭太傅持偏見,肯去賞花會,我就割愛,把佩兒送給你。」
「好好好,我去,我去......」姬消滿口答應,但看他神情,似乎還是提不起什麼興趣,這隻是為了應對銀燭夫人,勉為其難才答應了。
倒是沈佩久久不能回神,心口還在猛跳,一瞬間,他彷彿再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耳邊只一遍又一遍回蕩著姬消那句半開玩笑似的話。他對姬消那無處安放的愛慕終於在幾年之後有了著落,眼前的所有都好似夢境般不真實。
目的已經達到,銀燭夫人也總算能放下心來,正如姬消所言,這賞花大會是蘇後專為華照君而設,這是要給華照君機會,在眾皇子之中立威,更討得父皇的喜愛。
姬消恭送銀燭夫人回宮,卻在他要走時悄悄拽住了沈佩的手,往回一收,便輕而易舉地將人拉到了身邊。
沈佩本就魂不守舍,這會兒又突然間遭姬消這般戲弄,他微怒,掙開了姬消的手,兩頰還是滾燙的,無奈只好背過身去,生怕讓人瞧了笑話。
「沈司殿是在生我的氣?」姬消微微彎下腰,與沈佩平視,看他嬌羞容顏帶著些許怒氣,只覺得此刻的他迷人極了,「氣我只顧和亞父說話,冷落你了?」
「君上若是能和華照君那樣克恭克順一些,那佩兒也不至於和您生氣了。」
話音才落,姬消便立馬收住了笑容,顯得有些喪氣,又有些不悅。
「連你也胳膊肘往外拐,那好啊,道不同不相為謀,姬消從今以後再也不惹沈司殿生氣了!」
他轉身要走,此舉卻令沈佩慌亂不已,再也顧不得外人眼光如何看待,他忙轉身用力拉住姬消的手臂,情急之下,連聲音也沒了往日的清高。
「不要!」
姬消扭頭盯住沈佩的每一個神情,眼中滿是得逞的竊喜,沈佩這才發覺自己又上了姬消的當,宮裡的侍奴多不勝數,但像沈佩這樣深得主子喜愛,相貌姣好又小有才華的宮侍卻十分難得。
彷彿看一個自命不凡,又心比天高的可人兒為自己形容憔悴衣帶漸寬,也是一件無比有趣的事,他自是樂此不疲。
「看在你這樣捨不得我的份上,本君就送你一件小玩意。」姬消的手中不知何時變出了一枚墨玉墜子,雕的是朵海棠花,海棠乃是和君的象徵,姬消將這枚海棠墜送給沈佩,就算是被當做定情信物也不為過。
沈佩沒有立馬接過玉墜,臉上也沒有半點欣喜之情,他反而皺起了眉,獃獃地盯著玉墜子,欲言又止。
「其實夫人也是一心為了君上好,夫人不想讓華照君獨領風騷,宮中可以平分秋色,但絕不能太過出眾。」
「我知道,所以我這不是點頭同意去了?」
「君上,您剛才問夫人會否將佩兒送出......?」沈佩咬著嘴唇,猶豫了許久才鼓起勇氣開口。
「沈司殿......方才我只是和亞父開個玩笑,並非存心戲弄你。」
聞言,沈佩眼中一黯,連抓著姬消的雙手也立馬鬆了開來,片刻之後,他終於恢復往常的溫柔與冷靜,笑了一笑。
「只要君上他日能夠成就大事業,那麼犧牲佩兒一個自然是無關緊要的。」說完,沈佩便回身追上遠去的宮侍隊伍,姬消手上的玉墜子他連看也沒有看一眼。
姬消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在迴廊盡頭消失,他不解地翻來覆去地端詳著掌心中的墨玉,還是不明白沈佩最後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著像是他得罪了人家。
這夜,銀燭夫人的寢宮,朱鳥殿中,沈佩正領著今夜值守的宮人碾滅多餘的油燈。沈佩十年如一日,每一個夜晚都是他服侍銀燭夫人就寢,想他初進宮時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少年,每每都要掂著腳尖才能夠得著高高的燭台,因而時常為不慎打翻了燭台而受罰。
這些年下來,當初的少年已經長大,再也不會犯那樣渺小的錯誤,且有銀燭夫人的調教與疼愛,沈佩已貴為司殿,掌管寑宮中一切事務,在銀燭夫人看來,沈佩早已經算是他半個兒子。
姬消與沈佩之間的事銀燭夫人也聽過些許傳聞,可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向風流成性,銀燭夫人也便從不當真,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日姬消會親自開口要人,直到回了寢宮,銀燭夫人還是不能放下此事。
銀燭夫人梳洗之後坐在榻上,看著沈佩在殿中熄燈,他不由得嘆了一聲,沈佩在他身邊兢兢業業做了十餘年的宮侍,恐怕整個皇宮除了他,就再沒有人能知曉自己的心思了。
「佩兒,你過來。」銀燭夫人忽然喚起自己的名字,沈佩不明所以,只好放下了手裡的活兒,走到銀燭夫人面前,在放置鞋子的小台階上跪下,乖巧嫻靜。
「夫人有何吩咐?」
「你不要總是跪,跪得久了膝蓋是會疼的。」銀燭夫人淺笑著拉起沈佩,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沈佩大驚,還以為是床上長了刺才讓他蹭地站起來,惟恐弄髒了銀燭夫人的床榻。
「佩兒不必驚慌,我讓你坐,你就坐。」銀燭夫人再次按著沈佩坐下,笑了,「本宮可是看著你長大的,這些年來你謹小慎微,交由你去辦的事從來沒有出過錯,總算沒有辜負本宮對你的期望。」
「佩兒為夫人做事乃是本分,在宮中行走,一言一行都不可以有過失,否則損害的只會是夫人的顏面。」
「你就是太合本宮的心意,一想到日後要將你送出宮外,本宮就覺得不舍。」
經銀燭夫人這一提醒,沈佩才在心中算了算自己的年紀,他在銀燭夫人宮中做了十幾年的宮侍,從年幼無知到如今已經十八歲,再過幾年就到了出宮婚配的歲數,想來的確是剩不下多少日子了。
「夫人對沈佩有恩,若是夫人不捨得沈佩走,沈佩願意留在宮中,一輩子伺候夫人。」
「當真?!」銀燭夫人挑眉,有些驚喜,「佩兒,你還年輕,這樣的話斷不能亂說,本宮只怕你日後會悔青了腸子。」
沈佩又回想起今日在蘅蕪殿中,公子消要送他的那枚墨玉墜子,他心中仍然負氣,只覺得情愛都是虛幻,只會叫人痛苦罷了。
「佩兒不後悔。」
「那好,本宮就准你長留宮中,不過......你的身份可要改一改了。」銀燭夫人頓了頓,接著拉起沈佩的雙手,握住,笑道,「本宮會為你請求陛下,讓陛下賜你一個侯爺世子的身份,再將你堂堂正正許配給消兒。」
「夫人!佩兒只想留在宮裡陪伴您左右,絕不是想要問夫人討這個名分......」沈佩語氣急促,這叫銀燭夫人有些瞧不明白了,怎的白日里還好端端的,一聲也不吭,這會兒卻又不肯了?
「難道......你不喜歡消兒?」
「佩兒不敢,君上乃是人中龍鳳,沈佩身份低賤,恐怕連服侍君上的資格也沒有。」
「佩兒,此處沒有外人,你跟本宮說實話,你當真對消兒一點情意也無麼?」
沈佩的目光落在別處,他猶豫了許久還是不肯回答,只要一想起姬消那戲謔的模樣,還有今日他對自己的戲弄,沈佩便忍不住蹙眉,神情怨懟。
「不論夫人問佩兒多少次,佩兒只會告訴夫人,佩兒願意留在宮中,只服侍夫人,陪伴夫人。別無二心。」說來說去,沈佩也不說到底喜不喜歡公子消,只是他這般模樣,便是瞎子也瞧得出來,他愛公子消極深。
銀燭夫人似乎察覺出了端倪,他的兒子向來沒有一句正經話,恐怕今日是逗沈佩生了氣,這才讓他口是心非。
「好,本宮知曉你的心意,此事容後再議,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