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小謝如常早起，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這才起身洗漱，再接著去為少爺打水。

院子里有鮮花剛剛盛開，小謝見之歡喜，便摘了紅嫩的花瓣在手上，往盛著熱水的銅盆中撒開，鮮花的香氣融在水中，令人心情大好。

「少爺。」小謝捧著銅盆走到蕭清影房前，卻見那門只是虛掩著，於是趕忙推門進去，可房內空空如也，蕭清影早已不知所蹤，小謝還以為是少爺又一大早神神秘秘出門去了，直到在書桌上尋到一封蕭清影的親筆留書。

小謝將留書打開一瞧，只是草草看了兩行字，便嚇得六神無主。

「老爺！夫人！不好了......少爺！少爺他......」

原來蕭清影經鄭公子提親一事，對旁人眼中的「人生大事」愈加感到厭煩，於是便留下一封書信，隻身離開了燕梁，不知所蹤。等到翌日清早，小謝發覺異常時，蕭清影早已不在內城，再也追不上了。

蘅蕪殿自姬消出城之後便冷清了不少，楚聽雲終日只是陪著弟弟讀書，空暇時再到朱鳥殿與銀燭夫人拉個家常，天氣偶爾有十分悶熱的時候，樹上的蟬鳴更加令人心煩意亂。

蘅蕪殿里就有那麼一個比蟬還怕熱的人，天兒熱得沒邊，軒轅昭連芍藥圃也待不下去，他突然開始懷念起姬消那張冰涼的大床，實在受不住這燥熱的天氣，軒轅昭便擅自進了主殿，好在先前有姬消賜給他的特權，任他放縱，只要不出亂子，睡一睡那床榻又有什麼不妥？

主殿里還是和往常那樣冷清，只有幾個守值的侍奴在殿中，軒轅昭跨入內殿，又從姬消的書架上挑了幾本雜書，再往那張小榻上舒舒服服地一躺，清涼之餘，還能嗅見淡淡的氣息，是姬消身上的味道，倒是不討厭。

軒轅昭翻閱著手裡的雜書，才得了舒暢，心裡卻又堵起來，從前日日能瞧見的人忽然不在了，竟叫人覺著有些失落，軒轅昭皺眉翻了個身，趴在床榻上，閉目將腦袋裡人狠心驅趕出去。

雜書不知看進去了幾個字，倒是渾身上下都舒服了，困意一波接一波地襲上來，擋也擋不住，不消片刻，軒轅昭便昏睡了過去。

誰知就是這樣一件小事，卻不知為何傳到了楚二公子耳中，軒轅昭隨意進出主殿，全然不將他哥哥放在眼中，這讓楚聽風大為光火，更何況，他初見軒轅昭時就不喜歡他。

日頭西斜了一丈，仍然還是那麼毒辣，軒轅昭在榻上睡得安穩，渾然不知有人來了主殿。楚聽風原以為是下人的玩笑話，直到進了主殿，他才發覺軒轅昭比下人說的更為放肆。

他慵懶地趴在榻上，身上的粉衫凌亂鬆懈，一對雪白的玉足跨在榻邊，在旁人看來是風情無限，可楚聽風卻偏偏不喜歡他這放蕩的模樣。

「一個劍奴也敢隨意出入主殿，你們也不攔著？」楚聽風氣不過，於是把氣撒在了守值主殿的侍奴身上。

「二公子，你可千萬別吵醒了他，那劍奴的脾氣可不好，咱們都怕了他，還有誰敢攔著他呢？」

「誰給他的膽子這樣囂張？！」

「這您該去問君上，奴才不清楚。」

又是姬消！楚聽風怒眉一皺，又見那榻上的美人兒被爭執聲打擾，哼哼著翻了個身，下人越位，好不大膽，楚聽風巴不得等姬消回來之後，就把這狐媚子趕出宮去。

「君上究竟喜歡他什麼，竟然給他設了這樣的特權。」

「必定是有他的本事，君上才會對他青睞有加，二公子看啊，他那張臉蛋誰見了都喜歡，連那腳趾都像剛剝出來的蓮子一樣好看。」

侍奴一面說，一面透出艷羨之情，楚聽風聽著侍奴的話，目光落在了軒轅昭光裸的腿腳上，那對雪足的確生得美妙，尤其腳腕上的金鈴鐺，連他見了也想把玩一番，把這樣的人放在姬消身邊，無異於在狼嘴邊吊一塊肥肉。

楚聽風眼色一沉，頓時計上心頭，他從內殿桌上的針線盒子里抽出一根頭髮絲般粗細的繡花針，再悄悄往軒轅昭的雲鞋內一藏，區區一根針，就算傷了人，也不過是針眼大小的傷口，任軒轅昭覺得委屈，也沒顏面拿這小傷口說事。

日子清清淡淡，越發覺得悠長，好在這日美美睡了一覺，一掃這幾日的燥熱，軒轅昭直睡到晚霞落盡，這才懶懶地起身，頓覺神清氣爽。

軒轅昭正欲穿鞋下榻，才剛把腳伸過去時，卻無端發覺自己的鞋似乎被旁人動過，軒轅昭有些好奇，但卻不曾往壞處想，只是伸手將雲鞋勾過來，誰知手指往鞋內一探，卻觸到什麼尖銳異物。

他將異物拔出來，對著內殿里的燭光仔細一瞧，背後頓時一涼，那是一根髮絲粗細的綉針，若不是雲鞋放得遠了些，恐怕他毫無防備地踩下去，會吃上大苦頭。

究竟是誰有這樣歹毒心腸？軒轅昭眼珠一轉，很快就有人跳入他的腦海，他將綉針收在手心，抿了抿唇，一早就聽聞楚二公子脾氣古怪，他倒要看看，究竟楚聽風道高一尺，還是他魔高一丈。

楚聽風本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教訓軒轅昭一頓，誰知第二日清早，他從雨雪閣出來，卻見軒轅昭毫髮無傷地捧著瓷瓶在花間取露水，這日他沒有再穿雲鞋，反倒是光著一對腳，把褲腿卷到大腿根，悠閑自得地採集露水。

他不解地盯著軒轅昭完好無損的腳，昨日他明明將綉針藏到了他的雲鞋裡，怎麼會一點事也沒有？軒轅昭似乎一眼便看穿了楚聽風的心思，他刻意走過去，同這位楚二公子好生打了個招呼，可後者卻偏開臉去，故意給他難堪。

「穿成這樣，簡直不知羞恥。」楚聽風對著討厭的人，說出口的話永遠刻薄惡毒，「還不知入宮之前和多少男人廝混過。」

軒轅昭早些年裡聽了不少這樣調侃的話，不為輕易為此惱怒，他反而有的是心情仔仔細細打量這楚二公子，十二歲的半大孩子，五官還沒有完全張開，只算是秀氣，更多的還是孩童的幼稚，他總犯不上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置氣。

軒轅昭勾起唇角，悄悄走到楚聽風身後，湊上他耳邊，吹了口氣。

「那你是羨慕，還是嫉妒？」

「呸！誰要嫉妒你那些桃色醜事！唔！」楚聽風話未說完，便感到有隻纖細又柔軟的手從背手伸過來，穿過他的臂下，一把摟住了他的腰。

「二公子若有興趣，軒轅倒能傳授經驗，只怕二公子羞於啟齒，會承受不住。」

「你......你放開我！」楚聽風被軒轅昭一逗，直從耳根紅到了脖子里，軒轅昭箍著他腰的手並不安分，而他在身上胡亂地遊走，楚聽風只以為軒轅昭囂張，卻沒有想到他敢這樣戲弄自己，這一下方寸大亂，楚聽風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

軒轅昭見楚聽風掙扎得厲害，他越是慌亂，軒轅昭便越開心，又逗了他片刻，軒轅昭才從腰間摸出一根綉針來，輕輕抵上楚聽風嬌嫩的臉頰。

「別動。」他沉聲警告。楚聽風只覺得頰邊一涼，手腳頓時繃緊，果真乖乖聽話，再也不敢掙扎。

「你敢對我動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好啊，那就請二公子讓軒轅好好開開眼界，你能奈我如何？」軒轅昭捏著綉針，好整以暇地在他臉上來回劃動，他嘆了一聲，「二公子，下次你要是想送我禮物，可千萬別學這次，放在鞋子里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做的？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人人都會喊冤，可你不必喊，蘅蕪殿里討厭我的人海了去了，唯獨二公子敢往我的鞋子里藏針。」

「不錯，我討厭你！你傲慢無禮，不把我哥哥放在眼裡，你不過是仗著姬消的寵愛，在蘅蕪殿里放肆。可惜，你也只不過是個劍侍，我哥哥才是這裡的主人，你遲早會被趕出皇宮。」

腰上的手一松，軒轅昭玩夠了，終於肯把楚聽風放開，又對他輕蔑一笑。

「我根本不稀罕他的寵愛，更不稀罕皇宮裡的好日子。」

楚聽風跌坐在地上，衣衫也被軒轅昭挑弄得凌亂，滑下肩膀，掛在了臂彎。

「你倒要真的不稀罕才好，可別到那時又來後悔。」楚聽風氣得雙頰紅撲撲的，淚珠兒掛在眼角，咬牙切齒瞪著軒轅昭的背影，皇宮裡的人，個個都是那麼壞！

軒轅昭聞言只是一笑而過，楚二公子年紀雖小，可心思卻不純凈，也罷，他只敢作些小惡，絕不敢攪弄大風大浪，軒轅昭笑他那些孩子把戲，但卻又覺得他本性不壞，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維護哥哥。

可他的哥哥，卻仍然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