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必有一失
小說: 南國有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3848 更新時間:2019-09-22 03:26:27
玲瓏帝醒來時已是深夜,睜眼便見姬消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父皇,您好些了麼?」
「咳咳......還是沒有徐將軍的消息麼?」
「臣兒已遣人去找,父皇不必太擔心。」姬消取了藥來,侍候父皇服藥,刻意將徐威叛變一事壓下來,不叫父皇察覺,守在一側的小卒忽然插了一句嘴,說起昨日傍晚間的一場大捷。
玲瓏帝聽得一怔,喝藥的動作也緩了下來,他只不過睡了一場,不想一覺醒來,月關城竟然已經拿了回來,傷亡僅在十數人之間。
「消兒,你快給父皇說說,究竟你是如何攻下月關城的。」
「臣兒隨時可以告訴父皇,只不過請父皇先答應臣兒一件事。」
「何事?」
「父皇先把身上的傷養好,等回了燕梁,臣兒自然會把秘密告訴父皇。」
「你這賣關子的樣子真是像極了銀燭,」玲瓏帝笑了笑,嘆道,「好,等回了燕梁之後父皇一定要同你好好聊聊,只無奈......南陲的亂象還沒有平息,不知何日才是歸期。」
「父皇如若不介意,可將此事交由臣兒去辦,」姬消頓了頓,又道,「但我只怕徐將軍不在,父皇未必肯放心。」
「消兒只管放手去做,是父皇小瞧了你,如今你的機會到了,就放開手腳去做吧。」
「多謝父皇。」
此時的路遙鎮只剩下了不到千餘人的殘兵,徐威本想快馬加鞭趕迴路遙,打姬消一個措手不及,誰知大軍早已被撤走,如今也只好另做打算。
營帳內點著一盞孤燈,徐將軍卸了盔甲,對著案上的昏黃燈火,小心翼翼地清理著手臂上的傷口,身旁的小卒看不過去,自告奮勇要為他上藥包紮。
「將軍,您何必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不下狠手,怎能博得他們父子的信任,只可惜,老夫還是少算了一步。」徐威手臂上的傷也已有了潰爛之態,只好用刀颳去腐肉,再上傷藥,然而比起被壞了好事,這點小傷又算什麼,「若不是那賤人不按吩咐辦事,老夫何至於如此狼狽?」
「將軍苦心經營二十年,決不能毀在趙夫人手裡。」
「呵,就憑他也想毀了老夫的大事?」徐威不屑地一笑,「別忘了他的寶貝兒子還在老夫手裡,老夫如有意外,他的兒子也活不了!」
「那......將軍,咱們還要繼續剿殺楚冷君麼?」
「不可,玲瓏帝還沒有死,那小子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現在就帶著大軍回燕梁,要麼就來找老夫拚命,不過以他的精明,絕不會蠢得走第二條路。」
「將軍是說,楚冷君算不到您身後還有漾國人?」
「能算到老夫要取他父皇的命,這個楚冷君絕不簡單,可哪怕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絕不會想到老夫還留有後手。」
話音落下,營帳外忽然來了一位客人,小卒忙去探明來人的身份,誰知那人卻把小卒一把提起,狠狠摔開,野蠻地闖進營帳。
「徐威,你不守信用!」來客脫下的黑色斗篷,露出一角水亮的綢緞,身上穿戴的皆是名貴的金銀玉器,徐威抬頭見了他,先一愣,後又起身讓開了位子,笑道。
「王子殿下前來路遙,怎麼也不遣人知會一聲?好讓徐威去迎接殿下。」
「徐威,你膽子不小!你還有臉說什麼迎接,昨日你都在峽谷里幹了什麼好事!」
小卒揉著胸口爬起來,又往徐威身後一躲,不服這漾國王子句句帶刺的話。
「我們上將軍所做的當然是好事,豈用你過問?!」
「一條亂叫的狗也有資格和本王子說話麼?」
「王子殿下,這當中也許有什麼誤會,你且聽徐威解釋。」徐威屏退小卒,又是一笑,「王子殿下又何至於動怒呢?」
「父王老了,漾國不久就會傳到本王子手上,此次計劃不容有失,可你卻臨陣食言,險些把那瑤國皇帝殺了,如此一來,朝廷必定向漾國問罪,連本王子都不敢做的事,你卻無所畏懼!」漾國王子怒不可遏,又氣又嘆,「父王真是糊塗,竟然會相信一個奸詐的鍛奴。」
「殿下,要成大事,何拘小節?」徐威似乎被漾國王子那一句「鍛奴」惹得不快,臉色也變了變,「徐威還沒有輸,只要殿下願意放下成見,咱們之間還有許多好處。」
「好處?」漾國王子冷笑一聲,「本王子只怕再繼續這破計劃,漾國會毀在你手上。我們漾國要的是濞國的土地,至於徐將軍你在謀算什麼,本王子一點興趣也沒有,更不想摻和。」
「殿下為何不能將眼界放寬一些?只要你肯借兵給徐威,事成之後您得到的何止是濞國的土地?連這瑤國的南陲都會成為漾國的囊中之物!」徐威說到興起,走到營帳前,往那遠處的夜色一指,「只要殺了姬仁夫父子,這些商道就歸漾國所有,這可比小小的濞國誘人得
多,錯過了這次機會,試問殿下真的不會後悔嗎!」
漾國王子低頭沉吟片刻,卻仍然猶豫不決,徐威眼中風雲翻湧,似乎迫不及待。
「殿下,如今姬仁夫父子就躲在南池腳下,他早已無路可退,此時不捉拿他們,更待何時?」
「徐將軍,話不可說得太滿,本王子聽說......這次來的不止有皇帝,還有那位初出茅廬的瑤國皇子。就是他壞了你的好事。」
「姬消不過是僥倖,南池山腳是一條死路,他絕撐不了三天,更何況,月關城沒有絲毫動靜,他能逃到哪裡去?」漾國王子驟然提起姬消,不由得叫徐威又想起昨日峽谷內的事,那本是他精心安排下的圈套,只可惜功敗垂成,他低估了姬消,最後進退兩難。
「徐將軍的宏圖偉願,要踏在別人的屍骨上,尤其要把漾國作為踏腳石,恕本王子不再奉陪。告辭!」
漾國王子重新披上斗篷,悄然離開軍營,徐威雙眉緊皺,為借不到兵而惱怒,姬消於亂中救走玲瓏帝,不但壞了他的大事,更叫漾國對他失去信任,這筆賬,他遲早要和姬消算個清楚。
「將軍!有人送來密信!」小卒忽然闖進來,將一封密信送到徐威手上。
「何人送來的密信?」
「屬下不知,送信人只吩咐屬下不要多問,還要屬下務必將信親自送到將軍手上。」
徐威將密信打開,卻見密信上的字跡似曾相識,他吃了一驚,又接著往下看,原來密信正是姬消從南池送來的,他果然藏在南池,信中還特意囑咐,原先的古道已經被亂石堵住,只有一條暗道可通行。還說玲瓏帝十分擔心他的安危,故才送來密信,要徐將軍親啟,隔日
來見。徐威將密信讀完,又把信紙揉在手心,揉成一團,把小卒喚來。
「這路遙鎮是否有一條商道是專通南池的?」
「是,不過那條商道因為道路崎嶇容易崩塌,早已經被路過的商人棄用,只用來避難。」
「那商道最近是不是又在附近挖了一條暗道?」
「將軍如何得知?」
「果真有暗道?」
「是,的確有暗道,但鎮上的人都守口如瓶,只怕被鐵勒騎兵知道。」
「看來密信上說的不假。」徐威思忖片刻,他本以為姬消已經識穿了自己的計劃,但此時他又主動將暗道所在告知,一下便讓徐威猜不透他的意圖,「月關城情勢如何?」
「屬下遣人去查探過,月關的守將不知是否得了什麼消息,這幾日城門和城樓上的戒備越來越森嚴,簡直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好,如此甚好,明日本將軍就率領剩下的軍隊去南池,」徐威眼底騰起殺氣,沉聲道,「送那姬二郎歸西。」
徐威孤注一擲,賭定姬消無路可走,不敢再耍別的花樣,就算是他有心要擺自己一道,也不該在這個時候送密信過來,更何況月關城被打草驚蛇,已經加強了防守,他逃不出南池,更沒有時間去搬救兵。
徐威哪裡會料到,月關城裡的守卒早已被姬消暗中換了瓤,那些死在山谷里的濞軍已是月關城的全部兵力,姬消在送出密信之前,便先命眾將士打掃戰場,把那濞軍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如此偷梁換柱,再把換好衣服的瑤軍轉移到月關城,好叫徐威以為月關城仍然被濞
軍佔領。
翌日清晨,徐威率軍前去南池「救駕」,一眾人小心翼翼探入暗道,確認沒有埋伏之後才安心渡河,隔著寬闊的瀠水,徐威只見對岸亂石嶙峋,的確如密信上所言,剛剛降了一場天災。
軍隊渡到岸邊,越過亂石堆,才見到山谷內堆積著無數將士的屍首,徐威心下瞭然,不由得一喜,看來姬消手上的軍隊也損失不少,根本不足以與他對抗,難怪送來密信,主動投誠。
「姬仁夫一定就躲在山洞裡,本將軍先去探路。」
「將軍!還是讓屬下去吧。」
「不可,既然要演戲,那麼自然該由老夫好好演完剩下的戲。老夫蟄伏瑤國整整二十年,為的就是今天......王上,您的在天之靈,也終於能告慰了。」
徐威提劍跨過滿地屍山,衛隊緊隨其後,南池腳下山洞眾多,要搜尋起來並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藏人的山洞,守在洞前的小卒只剩下一個,可見軍隊已經耗得所剩無幾。
「徐將軍,您終於來了,陛下已經恭候多時。」
「臣不敢,徐威讓陛下久等,實在罪該萬死。」
「將軍請隨我來。」
看守山洞的小卒將徐威帶到洞窟深處,只見那洞內亮著一盞昏黃且微弱的油燈,映照著一方石榻,石榻上又躺著一位傷者,姬消正守在榻邊侍候。
徐威掩下歡喜,強裝出滿臉悔恨,跪在了姬消身後。
「陛下,是臣來得太晚了!陛下受苦了!」
姬消背對著他,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徐威見他不語,也不再同他揪扯,於是起身拔劍,雙手奉上。
「君上,徐威多次失誤,自知罪孽深重,先前與你在軍營里立了誓言,如今徐威甘願受罰,請君上用此劍,斬了徐威!」
語畢,徐威手腕一翻,瞬間將劍重新握在了自己手上,抬手便朝姬消劈頭砍去,那一言不發的「姬消」也察覺到了身後的殺氣,忙轉身避開,利劍砍在石榻上,發出鏗鏘的聲音,徐威定睛往榻上一瞧,才發現榻上躺著的只不過是一隻草人。
面前的楚冷君竟也是個冒牌貨,徐威吃了一驚,陰謀敗露之後,他臉上凶光再現,山洞內布滿機關,原本是用來抵禦鐵勒騎兵的弩箭,如今卻射在了瑤國人自己身上。
徐威不久便被留守南池的一支軍隊包圍,無奈之下他只好奮力殺出一條血路,與他假扮楚冷君的冒牌貨纏鬥了一番,不知這些兵因何故如此兇猛,一個個前仆後繼,像是要與敵人同歸於盡一般,連徐威也險些葬身南池。
好不容易逃出了山洞,一支羽箭嗖地從他鼻尖擦過,釘在了身旁的石壁上,又是一封密信。
『徐將軍,狡兔三窟,若有誤傷望勿怪罪,軍隊隨我攻佔月關,如今已平定內亂,我今得父皇口諭,特來轉告,請將軍速歸,一切小心。』徐威讀完密信,接著一把拋在了地上,恨得咬牙切齒。
「老夫身經百戰,如今卻讓這個黃毛小子當傻瓜一般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