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歲歲年年常相見
小說: 南國有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6497 更新時間:2019-09-22 03:26:32
蕭清影已經承諾蜀王,要留下為他作畫,他原不該言而無信,但巧的是第二日清晨,蕭清影忽在驛站里然接到一封從燕梁家中來的信,起初蕭清影還以為這隻是姬消想出來的混賬主意,誰料打開那家書一看,竟是蕭夫人的筆跡。
那家書上不知寫了什麼,只知蕭清影今日匆匆去了一趟王宮,向蜀王請辭歸家,不出片刻,刁鑽難纏的蜀王竟也點頭答應放行,不僅沒有發怒,還賜了一份厚禮。
難題轉眼之間迎刃而解,姬消鬆了一口氣,但一回頭,卻看到蕭清影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他雖好奇京中出了什麼事,但卻不敢在這檔頭開口問蕭清影。
太子要回宮的消息很早就傳遍了燕梁,可眼見著那樹梢上的葉子一片接一片地枯敗、凋落,森森青山化作紅綃,一夜夜白露凝成薄霜,故園風雨能有幾重?深坐紅橋上,細數當年情。
楚聽雲一個月前便再不肯吃藥,總怕熏得滿殿都是藥氣,聽下人們說,殿下是最不喜歡苦味的,楚聽雲便每日都讓宮侍點了檀香,將蘅蕪殿的角角落落都熏一遍。
前陣子的夢魘剛好了些,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姬消的遲遲不歸,讓楚聽雲從最初的期待變為日益加重的擔憂,憑著姬消的性情,聽到父皇病重的消息,不管路上有多少艱難險阻,他也一定會如期回來,除非他遭遇橫禍,再也趕不回來。
趙夫人今日進宮,如舊來問候楚聽雲,一踏進蘅蕪殿便見路邊兩排前兩年就枯死的茉莉,完好如初地栽在原地,可枯木怎能復生?只是徒添哀傷罷了。
宮侍來給趙夫人請安,知道他來看望楚聽雲,於是便要帶路,誰知趙夫人把手一抬,說他知道楚聽雲在哪裡,不用下人跟著,免得讓腳步聲打擾了楚聽雲。
候鳥早已飛去,地上的枯葉雖已經被清掃幹凈,可掃不盡的,依舊是深秋的蕭瑟,那座連接正殿與芍藥圃的紅橋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背影。猶記得暮春時,楚聽雲說起自己的病情,只有淡淡一句,「這副骨架子還不至於這會兒就散了」,不想一語成讖,如今再見,果真
只剩下枯瘦的一個人形。
趙夫人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得想起十幾年前自己新寡時,何嘗不是萬念俱灰?往事已不堪回首,趙夫人受徐威指使,將楚聽雲玩弄擺布了整整兩年,此刻卻忽然為他動了惻隱之心,同病相憐,好不唏噓。
「雲哥兒。」
「夫人來了。」楚聽雲應了一聲,卻沒有回頭,他的目光落在橋底,靜靜流淌的水面上,有一尾小魚躲在殘荷下,楚聽雲輕聲一笑,「這幾年裡,只有夫人一直來探望聽雲,這份情誼,聽雲很是感激。」
「雲哥兒清減了。」趙夫人陪他坐下,嘆了一聲,「再這麼瘦下去,我怕忽然起來一陣秋風,就把你颳了去,雲哥兒明知身子不好,怎麼還不肯好生吃藥呢?」
「正是呢,停藥停了一個月,我的身子反倒覺得輕鬆了,這幾日也睡得安穩了些,夫人也不必為聽雲操心太多。才剛請太醫來瞧過,太醫說是藥三分毒,我吃了兩年的藥,有時飯嚼在嘴裡還會以為是藥渣子,慢慢的,也嘗不出來酸鹹苦辣了,現如今停了藥,才終於得了
些做人的快樂。」楚聽雲對著趙夫人說起這陣子里的瑣碎小事,比去年似乎開朗了不少,今日他說話格外多,臉色也不那麼蒼白了。
他彷彿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終於又得了做人的快樂,趙夫人上下一打量,才發覺楚聽雲把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穿了一件石榴紅色的裾衣,領口和袖子處綉了一種趙夫人不曾見過的花樣,小小的一朵,合著五片金線穿成的花瓣,秋陽一照,熠熠生輝。
「雲哥兒這身衣服真箇鮮亮,從前沒見你穿過,這袖子上的梅花樣式特別,不知是誰的巧手畫出來的?」
「是棗花。」楚聽雲笑了笑,「夫人是富貴鄉中人,只會栽種十八學士這樣富麗的花,自然沒有見過棗花。棗花無香,花朵甚小,又不起眼,既引不來多情的蝴蝶,也得不到詩人的讚頌,連顏色也是慘慘淡淡的。我不忍心它凋謝,才把棗花綉在衣服上。」
「雲哥兒勿為這些草木傷心......」
「怎麼會呢,年年歲歲花相似,今年謝了,明年還會再開回枝頭,可人一旦分開,卻不知什麼時候能再回來了。」
「雲哥兒,有件事奴家本不打算現在就告訴你,可你過得這樣苦,奴家實在不忍心。」趙夫人又嘆了一口氣,他再也不想助紂為虐,去折磨這個棗花一般的少年,「算時日,殿下也早該到京城了,可官驛一直沒有他的消息,陛下的病也越來越重了,只恐怕......只恐怕
是在路上出了事。雲哥兒,奴家也是過來人,我只勸你為二公子著想,千萬不要衝動。」
聽罷,楚聽雲怔住,趙夫人吊著一顆心,他牢牢看著楚聽雲,只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來,誰知楚聽雲慢慢緩過了神來,點了一點頭。
「我知道了,」楚聽雲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其實我早就猜到了。殿下不會毀約,結果只能是出了事......夫人放心,我會為了聽風,好好過下去。」
趙夫人關心地撫了撫他的臉頰,心想著,他死也便罷了,不要一錯再錯,平白害了楚聽雲才是。楚聽雲仍是安靜地坐在紅橋上,這次聽見壞消息,竟連一顆眼淚也沒有掉,趙夫人只以為他這些日子裡早已為將來做了打算,哪怕是為了楚聽風,他也不敢說撒手就撒手。
「雲哥兒好生將養身子,奴家下回再來看你。」
趙夫人別過楚聽雲,正要離宮,哪知他前腳還未踏出園子,後腳楚聽雲便出了事。
楚聽雲之所以平靜,只因不知如何回應,他腦中一片空白,心也頓時空蕩盪的,待回味過來時,才終於悲急攻心,口中一暖,猛地嘔出血來。
「雲哥兒!」
楚聽雲嘔血不止,將他那一身嶄新的棗花裾衣染得更深,待趙夫人喚來宮侍,攙扶楚聽雲回寢殿時,他已面無血色,手腳也冰涼了,太醫雖立馬開了方子煎了藥,可楚聽雲連眼睛也不曾張開一下,還怎麼喂得進藥。
楚聽風守在哥哥身旁,眼眶是紅的,但他卻不肯流眼淚,侍奴們見他可憐,勸他不要忍著,楚聽風也不領情,只將這些多嘴的奴才都趕了出去,他的哥哥還沒有死,憑什麼哭喪?
「哥,你看看我,我願意折壽十年,只要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不,我再折壽二十年,只求你快些好起來,不要離開我,不要......」
楚聽風爬上床榻,將哥哥抱入懷中,不斷為他暖著身子,嘴裡依舊是從前任性的話。
「你不醒,我就不吃飯,不讀書,從前你不讓我做的事,我統統做一遍,你要是氣我,恨我,就立刻醒來管教我!你醒來呀......醒來吧。」
也許是楚聽風的誠心禱告令神明亦動容,三日之後,楚聽雲果真睜開了雙眼,可他用盡了力氣張了張嘴,卻發覺再也不能說話。蘅蕪殿里的宮侍,有哪一個不知道楚聽雲是因太過思念姬消才變成這樣?如今殿下生死未明,太子妃病入膏肓,他若不幸去了,只剩下二公子
獨自留在世上,豈不成了孤兒?
「主子,您千萬再等等,昨兒個消息來了,殿下回來了,就在燕梁城外了!夫人,您就再等等吧......」侍奴的謊話不難揭穿,可楚聽雲此刻寧願選擇信了謊言,也不願聽到他的死訊,他果然睜著雙眼,死死盯著寢殿門外的方向,等那個他牽掛了三年的人回來,陪他再
過一個繁花似錦的春天。
楚聽風怔怔地看著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哥哥,他仍不肯吃藥,清醒的每一刻都是煎熬,楚聽風伸手要為哥哥擦去嘴角的血漬,誰料手背忽地一熱,又叫鮮血沾了滿手。
楚聽雲三日來滴水不進,從張開眼睛時便不時嘔血,只出不進,一個如此消瘦的人能有多少血可嘔,油燃盡了,燈火自然是要枯萎的。
「到了這時候,你還在想他?」楚聽風忽然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似恨,又似憐,「我苦苦哀求你不要離開我,哪怕代替你去死的人是我也好,可你的心裡,眼裡,卻從來只有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恨他?」
「可我更恨你!——」楚聽風突然發起瘋來,對著本就病弱不堪的哥哥咆哮,「從前最疼愛我的那個哥哥......早就死了!」
案上的宮燈忽地熄滅,砰——楚聽風無力地跪在了榻前,抬起雙眼愣愣地看著榻上的楚聽雲。秋風偏從小窗入,揚起粼粼鮫綃簾,一枝紅梅在床前寂靜無聲地開,點點血花充香蕊。
楚聽雲病逝宮中,因不敢沖了陛下,故蘅蕪殿內不得戴孝,親人之間更不得弔唁,葬禮一推再推,如不能得准信,只能一切從簡。
太子殿下音訊全無,城內百姓紛紛猜測殿下已經遇難,瑤國面臨這樣一個多事之秋,局勢越發複雜。玲瓏帝的病情愈加惡化,他自忖福壽將盡,可惜姬消不在宮裡,身邊的奴才雖不敢說,但他心如明鏡,亦知這當中必有蹊蹺。
於是便趁著夜裡身子好轉些時,將姬孝舒傳喚到未央宮裡,姬孝舒不敢讓父皇久等,幾乎是跑著到了未央宮,走到父皇榻前時還喘著氣。
「父皇......入夜了,您不歇著,急著叫兒子來,有什麼事?」
「三郎......」玲瓏帝躺在榻上,閉著眼,這會兒聽見了孝舒的聲音,他才安心了片刻,沒有叫孝舒的名字,卻叫了一聲三郎。姬孝舒慌忙跪下來,用膝蓋爬到榻前,雖不解父皇為何這樣叫自己,但他還是應了一聲。
「兒子在。」
「你二哥......」
「父皇不必擔心,大哥已經著人去尋了,二哥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
「寡人不是要問這個,寡人要問你,在你眼裡,你二哥和你大哥相比,誰更適合......」
「兒子......兒子不是神靈,不會甄選人,我連自己是什麼樣尚且還不清楚,又如何去評判兩位哥哥們?」
「呵呵,三郎啊三郎,你這極細緻的心思怎麼竟全用在了食經上?寡人還沒有開口,你已經知道寡人想要什麼,喜歡什麼,你的才學在你兩個哥哥之上,若論立太子,當年本該立你才是。」
孝舒亦不答話,只是見父皇多說了幾句話,氣息又快起來,他便趕忙為父皇順氣,緩了一陣,玲瓏帝睜開眼來,偏過臉看了看床下的姬孝舒,微微笑開。
「孝舒,寡人但求你一件事。」
「兒子不敢!」
「沒什麼不敢的。你說你不是神,不會選人,那寡人現在就賜你神力,你把暖閣下藏著的箱子取來。」
姬孝舒起身照做,果然在東暖閣下找出來一隻黃梨木匣,匣子里裝的是一柄三尺寶劍。
「父皇,這劍......」
「此劍名喚奔霄,現把它賜與你,日後你當以神明之眼辨人,以神明之心存世,等寡人百年之後,你的哥哥們若不好了,朝中若有作亂的,你可令此劍出鞘,自立為帝。」
玲瓏帝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孝舒一驚,急忙喊了一聲父皇,後者閉上了眼,只是抬起手懶懶地揮了一揮,命他去了。姬孝舒捧著劍退出未央宮,走到了才漸漸明白了父皇的良苦用心,他手裡的奔霄本是一柄殺戮之間,可父皇卻給他出了一道難題,要他用這殺戮之劍去渡
化蒼生。心懷慈悲者,謂之神靈。
「孝舒,陛下怎麼忽然傳召你?可是有事吩咐?」姬孝舒回到永信宮,白芨夫人立即追問。
「父皇只是忽然想吃些東西,說我的手藝養刁了他的胃口,所以讓我過去服侍。」
「陛下能有胃口,那便好了,」白芨夫人心中一定,笑道,「趕明兒我給陛下送藥去,孝舒......孝舒!」
「你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了,」白芨夫人頓了頓,回頭叫住了孝舒才說,「你舅舅昨日又升遷了,升作了衛尉,只不過陛下還病著,公文還未批下來,你舅舅也不敢張揚。不過你盡些心意也是應該的,賀禮我也替你準備好了,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你不必擔心,你擇日送
過去吧。」
姬孝舒腳步一停,過了許久才隨口答應了一聲。
翌日,白芨夫人去到未央宮外求見,可不巧蘇後正在裡面,不得已,白芨夫人只能站在殿外等候,誰料這一等,就等到了黃昏。夫妻之間三年互不相見,如今冰釋前嫌,卻結局遺憾。
未央宮裡點上了所有宮燈,內殿里尤其明亮,不分晝夜地亮著,帷帳之中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玉樓,你還恨我麼?」
「我一恨你不早些告訴我傷勢,二恨你對我百般縱容,害我與你置氣三年,三恨......」蘇後坐在玲瓏帝身邊,淚珠滴在他胸前,蘇後深吸了一口氣,脫了雲鞋,輕輕在玲瓏帝身邊躺下,「恨我沒有早生二十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如此......我便可瞑目了。」
「不!」
蘇後聽著他的心跳越來越弱,他怮哭失聲,淚如雨下,守在玲瓏帝身旁坐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淡淡的天光流入宮殿,他木然的臉上才有了一絲表情,蘇後緩緩起身,踉蹌著走出未央宮,侍奴來攙扶,亦不敢問。
「替本宮更衣,擺駕含元殿。」
清晨,百官已在含元殿等候,可等待了多時,也不曾聽見唱喏聲響起,若是陛下實在病得厲害,也該差宮侍來回稟才是。正疑惑間,忽聽得侍奴在殿外高聲唱喏,殿上的眾人立即歸位噤聲,靜靜等候。
可今日來上朝的不是玲瓏帝,卻是穿著一身雪白孝服的蘇皇後,百官見了皇後身上的穿戴,這才知曉昨夜之事,不由得齊聲哀哭起來。蘇後跨過白玉階,長長的裙擺似眷戀般拖地而過,在寶殿上坐下,他手邊龍椅已空,可依舊金光閃爍,似乎已經在期待新的主人。
蘇後居高臨下,白玉階下的哭聲一陣接著一陣,密密麻麻交織著,他冷眼看著,淡淡掃視了一圈,良久,才開口道。
「眾卿,你們與先皇,與本宮也是老熟人了,你們只當作是一位知交零落了,不要因傷心而損了身子。」底下的哭聲仍不停止,蘇後緩了片刻,又道,「先皇立楚冷君為太子,今日,本該由君上來傳訃告,可惜......君上至今下落不明,眾卿家若還看得起我蘇玉樓,不
妨......就讓本宮暫代幾日,治完國喪,找回楚冷君,再作定奪。」
蘇後不曾久留,傳完訃告便要退朝,臨走,又囑咐。
「這段時日里,望眾卿能安守人臣之本分,若有妖魔鬼怪想要作亂,我雖深居內宮,可也絕不姑息。」
蘇後留下這番話,不知是說給誰人聽的,陛下駕崩,這天下已然是蘇家的天下,他這迫不及待的操縱,從上夜的未央宮裡織起。訃告很快下發,近至燕梁城,遠至邊關,百姓輟農耕,停嫁娶,天下吏人,三十六日釋服,舉國哀悼。
先是楚聽雲,後是玲瓏帝,短短幾日間,銀燭夫人接連接到噩耗,傷心不已,可眼下已不是該流淚的時候,他立即命人傳訊去徐府,令徐栩即刻帶著陌刀騎出城去尋姬消。事情來得突然,徐府毫無準備,沈佩更是驚得六神無主,連夜為徐栩備馬,擦拭佩劍。
徐栩見沈佩愁眉深鎖,一副不得開解的模樣,從宮侍傳完了話離開徐府之後,他便一刻不停地收拾,就沒坐下來歇歇的時候。
徐栩放下包袱,擱在桌上,走上去從身後將沈佩抱住,嚇得沈佩一顫,白了臉。
「佩兒,你不用這樣著急,我去了之後,一定日日記著你,等找到了君上,我就回來見你。」他忽然一笑,收緊了雙臂,將沈佩摟得更緊,還把一隻紫色的草環輕輕戴在了沈佩的手指上。
「這是何物。」沈佩看著指根處怪異又簡陋的草環,又見徐栩的手上也戴著一隻,與他的正是一對。
「是情人藤,傳說里用來傳遞相思之情的信物。我見了這情人藤,就想起你......」
沈佩眼下哪裡還有什麼心情與人談情說愛,他不惜打破這份夫妻之間的溫情時刻,轉身抓住徐栩的袖口。
「少將軍,沈佩從未求過人,這次我求你......我求你一定,一定要找到君上!少將軍的大恩大德,沈佩永世銘記,來世結草銜環,我定報答你。」
「佩兒?」徐栩皺起眉,忙將愛妻扶起,「你這是什麼話,我既為人臣,就一定會盡我之力辦事,你又何必......」
「事不宜遲,請少將軍儘快出城。」
沈佩似乎已然忘了自己究竟是誰的妻子,他一心牽記著姬消,哪怕到了現在,對自己的夫君也不曾說一句挽留的話,他的眼淚,他的懇求,竟全部都給了姬消。
徐栩縱然心裡湧起失落,卻也不敢耽擱,於是只好挎上了佩劍,匆匆離開府邸。
蕭清影一行人等秘密回到燕梁,繁華的京城一如往昔,只是不再像三年前那般熱鬧,進了內城,見了告示才知道陛下已經駕崩,怪不得街上行人稀少,百姓皆穿孝。蘇後在朝堂上詢問眾卿,將孝期改為六日,六日之後若是再找不到太子,便只能另立新君,或由他人暫代
職務。如今距離蘇後定下的喪孝六日,還剩下最後一日。
車馬在蕭府前緩緩停下,有人掀了簾子下來,一角薤白的衣擺輕輕柔柔落在地上。
下人們見了這位「客人」,一個個都驚掉了下巴,還是蕭清影撣了撣衣袖,拍去一路上的風塵,命下人不用去告訴老爺夫人,說完便進了大宅,沿著他最熟悉的小路,四處走走停停。
門前牆下的湘妃竹仍舊青翠,只是亞父喜愛的榴花未開,只有碩果掛在枝頭,熟透了爛在地上,也無人去摘。忽然,一個聲音在花園深處響起,是個小廝在命粗使下人給院子里的榴樹鬆土。
蕭清影微微笑開,輕輕走上去,撥開層層的翠葉,喚了一聲。
「小謝?」
那小廝驀地轉過身來,吃驚地瞪圓了雙眼,還沒答應一聲,眼淚就開始掉下來,小廝一把扔了手裡的花鋤,直朝蕭清影撲來,也不管主僕有別,便將他抱住。
「少爺!小謝可想死你了!」
「你長高了,長大了,」蕭清影笑著捏了把他的臉,「連從前圓圓的臉也不見了。」
「少爺離開之後,小謝再也不敢躲懶,每日早起勤快做活兒,還以為是少爺厭棄了小謝。」
蕭清影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變為淡淡的憂愁,他回到了京城蕭府,這令他歡喜令他悲的地方,卻不知此地又將如何風雲變幻,想起一路護送他回來的姬消,他不禁又是一陣難過,自入城門之後,才是真正的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