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昭陽灼心
小說: 南國有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4854 更新時間:2019-09-22 03:26:35
太妃突然要召見蕭皇後,蕭清影不得不暫時放下蘇傲文的事,匆忙來到朱鳥殿。
朱鳥殿里除了銀燭太妃,還站著一個蕭清影並不陌生的人,此人羸弱瘦削,連蕭清影第一次見到他時,也不忍心讓他站在身邊。
「太妃傳召清影,不知所為何事。」蕭清影此刻無暇顧及其他,就在元小冬身側跪坐下來,
「這話哀家也想問你呢,」太妃看上去很不高興,從蕭清影一進大殿就沉著臉,只因蕭清影畢竟還是皇後,他才不至於立即發作,「既然你不清楚哀家叫你來所為何事,元良娣,你就把剛才的話再仔仔細細地重複一遍
,好讓皇後聽得清楚明白。」
蕭清影側過臉來看向元小冬,後者滿臉驚恐地退後一步,彷彿被蕭清影的目光逼退,跪下來時還兩手不住地發抖,支吾了許久也說不完整一句話。
「清影斗膽猜太妃是想問我蘇良娣的事,」元小冬說不出話,蕭清影也不能讓太妃幹等著,索性自個兒先交代今日的事,「太妃有所不知,蘇良娣傲慢無禮,多次挑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他不滿我倒不要緊,只是今天
在蘅蕪殿,他實在太放肆,所以清影才對他重懲了一次,希望他能記住教訓,其他人也能引以為戒。」
「你手裡掌握的是六宮大權,你要懲治哪個後妃,哀家本不該管,此事你不說出來,哀家也不知道。不過,哀家要問你的並非蘇良娣的事。誰不聽話了,你管束歸管束,卻不能暗地裡做害人的事!」
「太妃此言,恕清影不明白,誰要害人?」
「太妃恕罪,興許皇後是無辜的,」元小冬蒼白的臉上稍稍恢復了一點血色,「皇後今日罰傲文小主去太廟跪讀宮規,我本想去春軒看看他,才發現傲文的春軒里種上了許多漂亮鮮艷的花。我起初只以為那是虞美人,
後來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漸漸覺得頭暈噁心,才知道那不是虞美人,竟然是罌粟花。皇後待我們極好,春夏秋冬四軒里的花草樹木都是皇後著人安排布置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別人的院子都好好的,只有傲文那裡種
了一片罌粟。」
「皇後,哀家再問你一遍,春軒里的罌粟是否經你的手去安排奴才種下的?」
「無論太妃要問清影多少次,我也只會說不是,清影若真有害人之心,何必用毒?就算動用私刑,也比那毒藥更解恨才是。」
「你當然不敢承認,後宮裡除了你,誰還有能這個膽子去謀害後妃?皇帝納了幾個妾室,至今沒有見過他們一面,你敢說這不是你的失職?別說你沒有這個本事,當年你欺瞞蜀王,護送消兒回京,他光記著你的好,卻
忽略了你心機深沉,能把黑的都變成白的,毒害後妃的事你不是做不出來!」
「太妃,就算是奴才誤種了罌粟,清影若是知情,也一定不會不管,事實是清影對此根本不知情,太妃不如先讓人去查清楚,也好對陛下有個交代。」
「呵,交代?」銀燭太妃冷笑道,「消兒喝你的迷魂湯喝得還少麼?他糊塗不爭氣,為了你,連國喪也不管了,這背後惹來了多少閑話?秦王也曾為你在大街上和人起爭執,你自己尚且如此不端正,還怎麼做皇後?!
」
太醫為蘇傲文穩下了癥狀,來朱鳥殿回稟銀燭太妃,說罌粟花若只是種在庭院里,對不敏感的人是無害的,但蘇傲文不但在院子里種了罌粟,連他所食所用的東西里也有罌粟花的汁液和花瓣,長期服用會上癮不說,嚴
重的還能致幻。
太妃聽後愈發惱怒,蕭清影才說了也許是宮人誤種罌粟,卻不料蘇傲文被毒害已久,這讓他的解釋變得越來越蒼白無力。
「哀家還是太低估你了,奴才誤種罌粟,你尚且能自圓其說,現在呢?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太妃一怒之下,抬手摑了蕭清影一巴掌,「你有什麼資格教訓蘇良娣,這一掌,哀家替他打回去!」
蕭清影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臉上又麻又疼,太妃正在氣頭上,還沒查清事情的前因後果就急著降罪,這自然是元小冬的「功勞」。蕭清影漸漸冷靜下來,不再為自己辯駁,他艱難地咽下口中的血腥氣,想等太妃消了
氣再好好把事情理清楚,不料這還只是開了個頭。
先皇後的冥誕里忽然之間出了這麼大的事,敗壞的是內宮的名聲,太妃哀傷之中再添怒火,越發難以平息火氣。
「幸而蘇良娣沒有傷及性命,你的奸計未能得逞,你是消兒冊立的皇後,哀家廢你不得,無論結果如何,你都難辭其咎。來人,將皇後的衣服脫下來,杖責二十!」
蕭清影不敢置信地抬起頭,雙瞳驚恐地緊縮,不住發顫,被人剝去衣服押在殿上杖打,蕭清影雖未被廢黜,可在長輩這裡受了褫衣廷杖,試問他還有什麼臉面繼續做皇後?
「且慢!」熟悉的聲音及時在殿外響起,原來是姬消聞訊趕來,蕭清影捂著衣襟的雙手終於一松。
姬消大步疾走至朱鳥殿,見蕭清影狼狽地跪在太妃面前,衣裳衣襟被人扯歪,他狠狠皺了眉,不敢想像自己若是晚來一步,太妃將要如何處罰蕭清影。
「亞父,不知皇後做錯了什麼,讓您這麼生氣?」姬消在蕭清影身旁蹲下,趕緊為他整理好了衣衫。
「你還敢來為他求情?你問問他都做了什麼好事!」
「皇後做的自然是好事,」姬消這時候還開起了玩笑,不想在太妃面前火上澆油,「亞父要獎賞皇後,怎麼還扯起衣服來了?」
「哀家沒心情和你說笑,皇帝,蘇良娣在自己的院子里被毒害,哀家眼皮子底下生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卻只顧護著皇後,難道非要鬧出人命來你才清醒麼?」
「還有這等事?」姬消轉頭捧起蕭清影的臉,撫了撫他被掌摑了的臉頰,輕聲問道,「你知情麼?怎麼會弄成這樣?」
蕭清影沒有回答,只是搖頭,姬消再看向太妃,正色道。
「您看,皇後自個兒還蒙在鼓裡呢,您怎麼就知道是皇後做的?清影自冊封皇後以來一直恪盡職守,您著急的事他更是記在心上,兒子一有空閑,皇後就給姬妾安排侍寢,是兒子不爭氣,一直推說太累了不想去,辜負
了皇後的好意。自然,內宮裡出了這樣的事,皇後也有責任,該罰。」
「你又想在哀家面前耍什麼花樣?哪次不是你慣著?」
「怎麼會呢,兒子不敢包庇皇後,只是一碼歸一碼,此事還沒查清楚,不能錯怪了皇後。就算皇後真的做錯了什麼,十件事里有九件都是兒子連哄帶騙逼他做的,我也難逃罪責。亞父要罰,咱們就該連坐啦。」
「說來說去,你還是跟哀家打太極,說什麼連坐不連坐,你是皇帝,哀家可不敢動了皇根兒。」
「怎麼動不得?您是長輩,我是您生的,打兩下又傷不了什麼。」姬消一面說,一面自顧自地在殿上脫下了朝服,連同蕭清影的也一起脫了,揉作一堆,笑道,「亞父若是捨不得,打衣服也是一樣的,您還不至
於......非得朝皮肉上招呼吧?」
銀燭太妃臉色一變,似乎哭笑不得,虧他想得出這個法子來,既保住了蕭清影,又挽回了他的顏面,元小冬本以為能在朱鳥殿看一場好戲,這下戲也看不成了,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愣著做什麼?打吧。」
侍衛們面面相覷,既然陛下發了話,就是再荒唐的事也得照做,兩件衣服作替身,替主人挨了二十板子,太妃也拿兒子沒辦法,只好就這麼算了。
「兒子知道亞父要的是最後的交代,皇後不能洗脫嫌疑,依我看就先罰皇後在伯勞洲閉門思過,非召不得出。等有結果了,兒子再來請示。」
「伯勞洲那等簡陋的地方,你真捨得讓皇後去?」
「我當然捨不得,不過我更捨不得皇後被污衊。」
姬消送蕭清影回了玄都宮,絲毫不像是要貶他去伯勞洲的樣子,蕭清影對此時有擔憂,可姬消金口已開,他就算不想去也只得去了。
「我去哪裡也無所謂,可真兇還沒有找出來,我怎麼能安心?」
「你就別管這事了,有我呢。」姬消安慰著將蕭清影按在了貴妃椅上,笑著又抬起他的臉,命宮侍取來傷藥,替他塗抹,「你看你,臉上的傷這麼重,先把傷養好了,再說其他的。」
「你以後少來玄都宮找我,免得太妃說你總是護著我,我原來有道理可說,也被你攪和得說不清了。」
「我冊立你時就承諾過要護著你,你要我食言不成?我知道你心裡急,可這事急不得,再說我要來看你,誰又能攔得住?明天你去了伯勞洲就明白了。」
姬消要蕭清影放心,怎麼聽都像是哄人的話,抹完了藥,就把人抱起來走向鳳榻。
「哎,你!」蕭清影不適地掙扎出來,用力將姬消推了出去,紅了臉又皺眉,「明知道我心情不好,你還......」
「什麼都不做,睡一晚也不行?」
「不行。」蕭清影無情地拒絕了姬消的請求,誰知道他半夜起來會做些什麼,還是不冒這個險好。
「今兒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連招呼也不打就把人往我身邊推,你就不吃醋?」
「你的醋有什麼好吃的,你送我,我還不吃呢。」
「好,我現在就回未央宮去,」姬消起身往外走了兩步,又粘著腳似的回頭來問,「清清真不留我?我可真走了。」
蕭清影慢吞吞下榻穿鞋,姬消聽著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不由得意地笑了出來,哪知蕭清影走到他面前,努力踮著腳捧住他的臉,在他唇上吻了一口。
「夠了吧?快走。」轉眼就把人推了出去。
蕭清影被「貶」去伯勞洲的事,軒轅昭隔天才知道,等他去了玄都宮,奴才卻說皇後已經去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一聽說是姬消開的口,軒轅昭才放心了一半,他必定不會虧待了蕭清影,但委屈多多少少還是要吃的。
「我就知道遲早會鬧出事來,」軒轅昭心中頗為不滿,「頭回見他們時,就一個比一個能耐。咱們走著瞧 ,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搗鬼。」
「夫人......」阿丑開口欲勸,軒轅昭卻抬手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分寸,這幾日就先讓他們在背後偷著樂,等先皇後的冥誕過去,本夫人就一個一個地找他們來算賬。」
「夫人也太著急了些,還是再等等吧,或者放著不管,您不管,陛下總不會不理的。」
「我能不著急麼?皇後蒙受不白之冤,蕭夫人一定怪心疼的,他不能進宮來見皇後,難道讓蕭夫人眼睜睜看著皇後『失寵』不成?」
軒轅昭決心要儘快抓住潛藏在內宮裡的暗鬼,蕭清影不像他這樣無所牽掛,蕭家二老若是聽見了這則消息,必定吃不下睡不穩,這樣的憂慮若是成了常態,蕭家才是真的倒了。
伯勞洲原來叫折梅洲,是宮外一片生在水澤中的小島,因常有伯勞鳥生息於此,故改名叫伯勞洲。蕭清影被「趕出」了皇宮,貶到宮外伯勞洲,姬消並未說什麼時候接他回來,就算蘇傲文被毒害的事最後水落石出,只
太妃不肯息怒,蕭清影依然回宮無望。
他仍然是皇後,可主理六宮的大權恐怕就要旁落了。銀燭太妃堅信他的兒子不會單戀這一朵花,否則他也不會有了軒轅昭還把蕭清影立為皇後,只有軒轅昭相信姬消不會幫著太妃去欺負蕭清影,太妃絕想不到他的親兒
有多麼狡猾。
翌日,蕭清影出宮去往伯勞洲,晨起梳洗時在銅鏡里瞧見自己仍有些紅腫的半邊臉頰,蕭清影微微皺了眉,這副模樣的他怎麼出去面對外人?
蕭清影昨夜睡得並不好,其實他早已明白了姬消對他的苦心,他要自己搬去伯勞洲,不過是替他放下了一層簾幕,暫避風頭,好讓別有用心之人不再拿他大做文章。
「主子,東西都收拾好了,小謝想,陛下不會讓您在伯勞洲待太久,所以拿的細軟不多。」
蕭清影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笑著將小謝拉到身前,要他蹲下來,接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還沒有退燒麼?」
「小謝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不如我求陛下讓你留在玄都宮裡,別跟著我去受苦,你當初若是聽我的,離開蕭家外出經商,也許今日早已富甲一方了,何必跟著我,往後這樣的事只多不少,你會受不住的。」
「主子千萬別這麼說,小謝還沒有這桌子高的時候就在蕭家跟著主子了,主子若在,小謝就還有個寄託在,您是小謝的根,葉子離了根可怎麼活呀?」
「看啊,我的小謝長大了。」一向戲笑小謝是個孩子的蕭清影,今日卻忽然說他長大了,後者臉上只有茫然,蕭清影的笑容似乎別有深意,可惜他看不透。
「還有哪裡不舒服?說來我聽聽,趁著還在宮裡,就配幾副藥再走。」
「主子不用管小謝,我沒事,除了最近有些乏力,嗜睡......可這些都算不上是什麼病,只是小謝又犯懶罷了。」
「齊王真是好『放肆』,本宮把人送去只想要他表一番真心,沒想到他竟然連這事也做了......」
「主子說什麼?」
「沒什麼,啟程吧。」
蕭清影起身走到殿外的菜畦中,命人取來花鋤,從菜畦里掘了兩個地瓜,並了幾包菜籽,看樣子是要一起帶到伯勞洲去。
「主子帶這些做什麼?」
「本宮此去伯勞洲,不會太快回宮,既然有人故意要撥弄是非,本宮也不介意陪他下好這盤棋。」
「主子不打算查清蘇良娣的事了麼?」
「蘇良娣?」蕭清影忽然一笑,「區區一件小事,本宮若一定要查,不出三日就能抓出元兇,現在逼他現形還為時尚早。」
小謝不知蕭清影又在盤算什麼,主子盡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他彎下腰,又從菜畦里掘了幾個又大又飽滿的地瓜,最後竟裝了一箱子出去。說也奇怪,地瓜這樣的賤物,小謝從前連看一眼都不屑,可現在他的胃口不知不
覺地就變了,平時愛吃的東西現在一聞就噁心,總想著吃些別的。